恍惚間,青年潤朗的嗓音徐徐在耳,宋溫綸這才發現自己意識飄忽了起來,他趕忙坐直了身體,手心向上微微一抬,拿出了帝王的氣勢,“眾卿平身。”
宋溫綸身為太子之時就已經監國多年,對朝政遊刃有余,很快就處理好了一些官員提出的問題,眼見著他們低眉順眼的站在階下直等著散朝。
宋溫綸心中有些不平衡了,自己回去還要任勞任怨的批改奏折,這些臣子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回家去。
於是原本打算過段時間再把這件事情提出來的宋溫綸在登基的第一天就扔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永定縣主王菁,要入朝為官。
“萬萬不可啊,陛下!”很快百官就跪了一地,“這世上哪有女子為官的道理?”
他們引經據典,訴說著上述好幾個時代的禍國妖妃,又拿出祖尊戒訓,斥責皇帝不孝不悌。
“女子是惑國之根本,女子為官會動搖國之根基,請陛下三思!”
“請陛下三思——”
本以為清除了那些宛若毒瘤一般的世家大族,這些自己親自調查提拔過,雖然各有各的小毛病,但的確是一門心思為國請命的官員們定然會支持自己的決策。
王菁雖然身為女子卻是擁有著雄才大略,由她入朝為官,定會帶領大楚走向更加繁榮的時代,皇帝從未想過,這樣一個有才華,有能力,也願意為黎民百姓辦實事的人,僅僅因為她是女子的身份,就遭到了所有官員的反對。
皇帝冷眼瞧著這些口口聲聲說為了百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官員們,隻覺得心中湧起了陣陣戾氣,他多年的栽培和信任,仿佛一夕之間全部被喂了狗。
群臣和皇帝的反應全部都落在了時喻
的眼中。
在皇帝說出要讓王菁入朝為官的時候,他就已經意料到了這些,但他卻沒有出口阻止,此時的皇帝還年輕,有些稚嫩,不懂得那些官場的彎彎繞繞,容易過剛易折。
時喻略顯無奈的微微歎了口氣,沒想到這裡竟然還有一個崽崽要養,但和自己這具身體年歲差不多大的崽崽,也還算是個崽崽麽……
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想要改變這些文人刻在骨子裡千百來年的思想,不是那麽容易的。
當宋溫綸將求助的目光落在時喻身上的時候,他衝宋溫綸微微搖了搖頭。
宋溫綸無奈,只能退朝。
回到上書房後,宋溫綸的怒氣並沒有削減多少,反而有種愈演愈烈的感覺,他發起桌上的硯台就重重的砸了下去,“一群老頑固,氣死朕了!”
時喻讓小太監將碎掉的硯台清理了下去,又清退了上書房所有伺候著的宮人,這才走到了宋溫綸的身邊坐下。
他拿起一根乾淨的毛筆在宋溫綸側臉上晃了晃,“這麽生氣做什麽?”
先帝將宋溫綸教養的很好,即使他心裡怒火叢生,卻從不會拿旁人來撒氣。
“明明是為國為民的好事,為什麽他們就不同意呢?”宋溫綸輕輕地呢喃了一聲,情緒頗為複雜。
他不理解,那些官員反對的理由,竟然只是因為王菁是一個女子。
雖然他在見過王菁之前也有些看不起她的女子身份,可在知道了她的才能以後,他心中便湧起了無限的敬意。
而那些官員明明知道王菁為了大楚付出了什麽,可他們卻還是要反對。
他真的不理解。
宋溫綸現在一整個人就是個可憐兮兮,像是個被拋棄了的孩子,渾身上下都透露著孤寂之感。
時喻微微一笑,擱下手中的毛筆,殘忍的打破了宋溫綸心中的夢幻,“因為陛下此舉,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宋溫綸還是有些疑惑,“不過是一個女子入朝為官,根本不會佔用太多的職位,怎會動了大部分人的利益?”
“陛下可曾觀察過先帝和太后娘娘的相處?”時喻並沒有明著回答宋溫綸,反而是問了他一個問題。
“那是自然,”宋溫綸想也不想的答道,“父皇和母后感情甚好,就宛若平常夫妻一般。”
“呵~”時喻輕輕地笑出了聲來。
宋溫綸看向時喻,“堂兄笑什麽?難道是朕說的不對?”
“對,卻也不對。”
宋溫綸越發的疑惑。
時喻卻是又問了他一連串的問題,“無論帝王之家還是平常夫妻之間,陛下可曾見過妻子對夫君指手畫腳?可曾見過妻子對夫君動輒打罵?”
“按照大楚的律令,男子可以休妻,而女子卻只能選擇合離,陛下可曾見到過或是聽到過有哪個女子休夫嗎?”
宋溫綸直接被問懵了,他呆呆的愣在原地,似有所覺,“朕……似乎是懂了。”
時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在陛下的治理下,大楚女子可以不戴維帽也能上街,可以像男子一樣討論詩詞歌賦,可以正大光明的休夫,可以不懼怕人言可畏,可以任由心性的生活的時候。”
“就算陛下想讓一半的朝堂上都站著女子,也不會再遭遇任何的阻攔。”
“天下之事複雜無比,不能只看表面。”
這個世界自古以來便是三綱五常,宋溫綸能夠提出讓王菁入朝為官已經是一個非常了不得的想法了,但他需要做的還有很多,不僅僅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可以達到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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