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一次,他不那麽理智,能夠放下仇恨就好了。
若是能放下,他的漣漪也……不會落到今日這般境地。
可這世上,沒有如果。
月蕪寂用手在虛空中描繪著君漣漪的樣子,看著睡夢中的君漣漪,淚珠竟是……不由自主地滑落了下來。
他不再去想他們之前的種種,隻一心看著眼前少年的眉眼。
他安安靜靜趴睡的樣子好乖,好似還是當年他那個乖巧懂事的小徒兒一般,好像他睜開眼,還會似當年那般,開心地喚自己一聲師尊一樣。
可……終究是不一樣了。
心間抽痛著,月蕪寂終於收回了手,從懷中掏出自己準備已久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君漣漪懷中。
那是一片龍鱗,一片與他全身鱗片不一樣的一片龍鱗,護心逆鱗。
護心鱗為龍族身上最為堅硬的一塊鱗片,長於右心房處,是用以專門保護龍族心臟的,與龍族心臟血脈相連,這世間任何利器都傷它不得,更是能承神族的全力一擊,是這世間最好的防禦法器。
他現在將它贈與他,隻想這逆鱗能夠在今後護他周全。
可他才剛將逆鱗放進去,手還未來得及收回,少年卻突然蹙起了眉頭。
他好似做噩夢了,殷紅的唇緩緩地張合著,好似在說什麽話。
月蕪寂湊近了才聽清,他說的竟然是,‘師尊,救我。’
一聲又一聲,帶著哽咽與絕望。
月蕪寂心立馬揪起,終是眼眶一熱,泣不成聲,再次開口:“對不起……”
君漣漪又做噩夢了,夢到了自己回到了自己死去的那一年。
他本來以為,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就能回家了。
可事實,並非如此。
他不但沒有回去,還被陰差勾了魂,結果陰差看他靈魂有恙,沒收他。
自此,他成了孤魂,被困在了那場大雪中,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他死前的那一天所遭遇的種種。
人心到底能承受住多少痛楚與絕望,君漣漪不知道,但他卻清楚的記得,自己明明已經死了,心卻還是會痛。
他無人可求,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體驗著痛楚絕望,直到……那一天。
他看到了月蕪寂,看到他從自己身邊經過。
盡管他恨月蕪寂至極,盡管他知道月蕪寂可能根本不會理他,盡管萬般不願,可他真的受夠了,他不想再被困在此處了,他迫切的想要脫離苦海得到救贖。所以,哪怕是仇敵,他也希望他能伸出他高貴的手,救他於苦海之中。
他想去拉月蕪寂的褲腿,可他是魂體,他碰不到月蕪寂,於是他只能瘋狂地朝月蕪寂大喊道:“救我,師尊,救救我……”
可月蕪寂,一個天生神族,修真界魁首,要說他看不到他,君漣漪打死也是不信的。
可他真的就對他的呼救聲,充耳不聞,對他的遭遇,視而不見。
他月蕪寂真的恨透了他了。
而他君漣漪……又何嘗不是恨透了他?
枉他貴為神族,卻一而再再而三行欺騙之事,枉他貴為修真界魁首,普度眾生,卻獨獨對自己親生女兒如此狠心,不肯施以援手,枉他貴為他師尊,卻連死……都不肯超度於他。
他如何不恨?
他恨死他了,恨不得立即就扒他鱗,飲他血,抽他筋,吃他肉,他就算注定要下地獄,他也要拉他一起。
所以當真正的神明,落於他眼前,問他要不要和她走時,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雲璣,真正的神明。
她貌似早就看到了他的結局一般,所以在多年前,她就試圖拉他一把,可他鬼迷心竅,執迷不悟,一心隻想與月蕪寂共白頭,最終落得如此淒涼下場。
這一次,雲璣所問之語依舊是,“君漣漪,忘卻前塵往事,拜我為師,我祝你早登仙籍。”
忘卻?何以忘卻?
他恨不得將月蕪寂挫骨揚灰,她竟是讓他忘?
他如何能忘?
“不……”他仍舊拒絕了她,“你曾留我一個錦囊,說許我一個承諾,我現在就要,雲璣,我現在就要,我要回到我身體裡面,我要復活。”
他要重生,他要復仇,他要立於這些曾經所有欺辱過他的人之上,他要讓那些曾經欺辱過他的所有人,都付出應有的代價。
雲璣聞言卻只是歎氣,“君漣漪,你何苦執迷不悟?”
“我執迷不悟?”君漣漪低低笑出聲來,“當年北國已是氣運已盡之國,你又是為何執迷不悟,明知如此,卻還偏要逆天而行?”
天,只會為一個種族而逆,那便是神族。
雲璣作為神族戰神,下凡渡劫,手握長槍,又如何不會百戰百勝?
她必將百戰百勝的,因為她是戰神,天上地下,她都從未有過一敗。
“我恨他。”君漣漪咬牙,眸中泛紅,似要滴出血來一般。
最終,雲璣也隻得無奈歎氣,給了他一顆往生丹。
他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又怎會讓那些讓他墮入地獄裡的人好過?
藍桉口口聲聲說他錯了他不該,可他又沒經歷過他所經歷的一切,又哪裡來的立場,說是他的錯?說他不該呢?
誰都沒有資格讓他大度,他亦不會大度。
緩緩睜開眼,印入眼簾的是,月蕪寂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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