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父滿臉怒容:“還不趕緊起來?!屋裡面是差了你一張凳,非要坐門檻上?像什麽樣子!”
宴瑞看到自己爹,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跳起來就拉著他爹進屋,還揮揮手把長隨小廝們趕跑,小聲把竺年和尉遲蘭的話說了說:“我總覺得怪怪的,年哥不像是喝醉酒說胡話。”
宴父一聽,冷哼一聲:“這哪裡是說胡話,小子清醒著呢。你聽不懂,老子換一句話說。‘敢再把老子怎麽樣,老子把你家祖墳給刨了’,現在聽得懂了嗎?”
晏家是馬背上打下來的榮華富貴,多少代人到了宴瑞才稍微有了點書生氣。平日裡在自己家裡說話做事,都是很直爽的。
“謔!”宴瑞驚呆了,“不能夠吧?他拿什麽去刨我們家的祖墳?”
他們是薑國人,祖墳都在蒙山以北。竺年是南地人,還多隔了一條楚江呢。
宴父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後背,把兒子打了個趔趄:“茅家怎麽沒的,這就不記得了?不提竺年,尉遲蘭是什麽人,不記得了?到現在,黑滎關也還在北境尉遲手上。他要是把城關一關,南北斷絕,你當是好受的?他們是比你大不了幾歲,就是和你一樣的小兒嗎?人家既然說得出這個話,那自然做得到。”
宴瑞被他爹罵得抬不起頭來。
想到偌大一個茅家,如今就剩下幾個婦孺還在京城苟延殘喘;想到北境尉遲的剽悍,嘀咕:“記得是記得。可他們兩個瞧著不像啊。”
那樣可怕的戰績,兩人不說長得窮凶極惡,也應該是腰帶十圍,胳膊上能跑馬的壯漢才對。可兩人也就是個子高一點,也就年前帶著他們打了些獵物,平日裡一個整天看話本排戲,一個沉迷書畫,哪裡像個領兵作戰的大將呢?
將軍不應該是像他爹這樣的嗎?
宴父被兒子看得蒲扇大的巴掌又要拍下來,氣得胡子飛起:“打仗還看臉呢?你打仗用臉打?你管人家長得怎麽樣呢,人家仗已經打成這個樣子了!你還看人家的臉,你連臉還不如人家!”
宴瑞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啊,這就是親爹。
宴父氣完,點著一張凳子:“坐下!傻小子,你要不是老子的親兒子,老子拍死你。說吧,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晏家當然是老國公做主,但老國公年紀在這兒,哪怕不服老,家裡家外真正當家做主的人也變成了宴父。
宴父這個人就是個典型的武官的樣兒,說話大聲、不修邊幅、不會舞文弄墨,寫一封奏折能要他半條命的那種。但在這一切的背後,他看得可清楚了。
宴瑞就向他爹請教這一次竺年被關天牢的事情,又問:“皇后不會真的被廢吧?”
“不會。”宴父的回答很肯定,“但是衛家這一次手伸長了,要不能吐出足夠的利益給……”他筆畫了一個天上的手勢,“他說不定還真會搞一些大動作。也就是宮裡頭現在幾個生了兒子的妃子,娘家勢力都遠遠比不上皇后。幾個兒子瞧著也都差不多,沒有特別聰明的,不然還有的好鬧。現在既然竺年已經出來了,這一場雷聲大雨點小,大概就過去了。
不過雨點再怎麽小,也還是會下的。你們幾個小子別整天瞎胡鬧,這些天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做功課。
後續可能還有變數。北境尉遲和南王府都不是吃素的,看他們想怎麽做了。”
出身在晏家,宴瑞很早就明白,皇帝說的話有時候是不算的。
誰的權利大,就聽誰的。
瞧著皇帝的權利最大,但是放在一個具體的地方,一件具體的事情上,皇帝的權利就未必是最大的。
這時候皇帝需要和這個最大的勢力商量,只有雙方達成一致,事情才能做下去。
不然皇帝照樣可以下命令,但底下的人照樣可以不執行。
竺年在京城作為質子,表面上看是南王府弱勢。但這個弱勢是相對薑國來說,並不表示南王府就弱於薑國的某一個勢力,譬如說衛家。
“有沒有竺年,衛家遲早也得走這一步。只不過這一次他們把腦筋動到這位小王爺頭上,怕是要滾釘板。”宴父喝了一口兒子給自己倒的水,也不嫌冷,喝酒一樣一口乾掉“哈”一聲,“嘿,我要是那位小王爺,都不用離京,只要拿點錢出來,保管衛家雞犬不寧。”
宴瑞吃驚:“還能這麽玩的嗎?”
“怎麽不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宴父問他,“你最近不是一直在觀察普通百姓嘛。他們一個月能賺多少錢?一個月用多少錢?”
“城外碼頭那兒,一個菜販一個月大概能掙個三五百文。聽他們說,要是在以前,頂多也就三五十文。”他看自家老爹對這個數字有些吃驚,仔細掰扯,“以前碼頭人少,附近的人都有自己的菜地,用不著買菜。進城要花錢,攤位還不一定能夠租得到,沿街叫賣一天也未必能賣完,還辛苦。像碼頭那兒,固定的攤位一個月十五文,臨時攤位一天一文。收入比城裡好一些。”
宴父砸吧兩下嘴,又灌了一杯水:“果真,小王爺在民富這方面比起那群眼高於頂的家夥,要厲害多了。”他沒想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談下去,重新把話轉回去,“你瞧瞧,普通人一個月這麽勤勤懇懇,一年到頭不吃不喝也就能賺個幾貫錢。普通兵卒,一個月要是不打仗,兵部的帳面上是兩貫,到手能有個一貫就不錯了。他們還沒有地,什麽東西都得自己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