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再折回去,把那群逃兵乾掉?
“罪臣……罪人不敢!”戴武想說自己真的沒有這樣想,但是張了張嘴發現自己說不出,因為他潛意識裡想的確實是這樣。
這位殿下身份貴重,他做不到的事情,殿下當然可以做到。
他忘記了殿下也是人。
他同情那些被昔日同僚欺凌的百姓,想要救他們於水火,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他做不到,是他自己無能,不應該讓殿下去分擔這些。
“起來。”竺年看著他站起來,“你那些個……呵……‘同僚’,可以糾集人馬,你就做不到嗎?”
戴武一聽,豁然開朗:“我也能!”他下意識抬頭挺胸,看到竺年的臉,又馬上反應過來,雙腿一軟又要跪下,“罪、罪人……”
紅二上前一步,硬把他拉起來:“跪什麽跪?有空在這兒跪這跪那,還不如趕緊去幹正經事?!”
紅二在普通人中間身量中等,在軍中這種壯漢雲集的地方,身形都能算得上瘦弱,但他把戴武這個比他大一圈的壯漢提起來,就跟提個小雞仔似的。
戴武被提著站穩,急急告退,走得太快以至於平地摔了一跤,爬起來又遠遠向竺年跪著磕了個頭,沒多久就帶著人離開。
他想,只有真正的殿下,身邊才能有如此高手。
“殿下若非身有要務,否則一定不用我說,就會主動來剿滅這群亂臣賊子。”
其他人沒和竺年說過話,只是遠遠看著覺得不敢靠近,聽戴武這麽說,好奇問了經過。
戴武一五一十把過程盡可能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
幾名同僚聽了之後,紛紛點頭:“只有真正的殿下,才能有這樣的氣度。相比之下,茅……將軍完全比不上。”
“嘿,那怎麽能比?那幾個只知道往家裡撈錢。”
“我覺著那位小殿下的身份不一般。”
“都叫殿下了,肯定不一般啊。”
“不是那種不一般。”說話的士兵一臉沉思,“他說他不打算成為薑國的皇帝。”
“是啊,這話有什麽不對嗎?”
“……皇帝,是打算一下就能成的嗎?這位小殿下的意思是,他只要想,就能成為皇帝。如今國內,能有這個底氣說這個話的人,能有幾個?”
眾人一片沉默:“……”
良久,才有人小聲說道:“你這麽說,我們也不知道天家的事情。”
“小殿下那等人物,犯不著我們多想。既然小殿下已經給我們指了路,我們照著辦就是。”
“說的沒錯。小殿下總比我們幾個聰明。”
竺年不知道剛離開的一夥人已經對著他叫上了小殿下,在城外等來了紅三。
紅三這會兒倒是穿著一身男裝,只是像個穿了男人衣服的英氣姑娘:“現在城裡亂起來了,茅家太君帶著幾個兒媳和孫子孫女逃了。老大正盯著薑姑姑。”
金城原先非常繁華,城高池深。
如今這座宏偉的城池卻變得十分空虛。不僅是男人們全都離開造成的,而且是城內壓抑的氛圍,讓女人們感到絕望。她們大都選擇閉門不出,造成原本不該存在的漏洞也出現了。
在這種氛圍下,各種關於前線戰事不利的流言,在城內飛快傳播起來。
有這種速度,只能說女人們早就已經看出了前線不妙,流言只是肯定了她們的猜測罷了。
竺年站在馬車邊上,看著距離自己很近的金城。
在夜色中,高大的城牆隱隱有一種灰白色,襯著它的名字,落在竺年的眼裡,不知道怎麽就想起了小時候不小心翻到的高祖奶奶的字帖。
字帖很舊了,紙張泛著黃,被縮在大樟木箱裡,一本本一疊疊摞得整齊,翻開卻全是被蠡蟲蛀穿的洞。
高祖奶奶說,那是她在家做姑娘的時候,沒事做練的字。當年她憑著一手好字,得了先帝的一句話——無用之才,非天家之道。
高祖奶奶做姑娘時候的家,是大月皇宮。
皇宮這麽大,皇帝加上皇后,總共就兩個人。所有人都想能夠多得帝後看一眼。
當初連個封號都沒有宋婉,也是這麽想的。
可時過境遷,她如今再去看這些她曾經的“孺慕之思”,已經不再有任何可感慨的地方了。
在金城內的能夠被帶走的人不多,反倒是想留在金城的人有一些。
紅一和紅三帶了一些人,把人仔細核實了身份,又反覆叮囑,又叫了投奔的家人出來接,才把人送走。
這時候隊伍才重新啟程。
千人的精兵扮做逃兵或者流民,逐漸匯入隊伍。
竺年沒有刻意去驅趕身後的這些人,只是在經過的每一個比較合適的地方都做了一些停留,最後跟隨的人反而越來越多。
等竺年新獵的狼,也變成了穿在身上的皮子的時候,天空已經飄起了雪。
竺年呼出一口帶著白煙的氣,走到追隨的隊伍前,提氣朗聲:“我非薑人,此後要轉道去大月。此處往東就是一處集鎮,諸位就在此別過吧。”
他說完鄭重行了一禮。
追隨的隊伍中果然一陣騷動,但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是跪下回禮。
他們有些是從距離涉陽關很近的位置,就開始隊伍走的,如今跟了一路,他們像是已經變成了習慣,哪怕竺年給他們指了路,也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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