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後和慕容殊都沒有說話,半晌,他自己先歎了口氣。從一開始沒拿到糖就哭鬧的人就是他,慕容殊自始至終都沒有沉溺於自己為他編織的愛巢,到頭來陷進去的也只有他一個人。父王終其一生都在追逐夢境,母后就陪著他做夢,他這個九殿下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喜愛。
一片寂靜中,燕景忽然道:“我喝。”
“好,我的景兒啊,我也舍不得你呀,”看見他喝藥,燕後終於笑了,只是聽起來很難過,“你一直都是嬌慣著長大的,叫我怎麽放心的下你呀,景兒啊……”
燕景卻只是點點頭。
他靠在窗邊想,大概忘憂草已經在他體內生根發芽了,不然他為什麽看見母后流淚也沒有感覺?
不知道什麽時候王城的夏天已經過完了,黑夜開始變長,夜風也漸涼,他站在窗邊聽見滴滴答答落下的秋雨忽然覺得很累,一點也不再想念那顆桑葚樹了。
作者有話說:
那個,很難說沈南星老爹的死和慕容毫無關系……
因為慕容本質上是個瘋批啊
第71章 人世苦
天邊裂開一道光亮,畫卷於此時終了,容不念終於騰出空去看燕景。
“如你所見,”燕景此刻卻沒有任何追憶往事的傷神,反倒是衝他微微一笑,“我喝了忘憂草。”
容不念喃喃道:“怪不得……”
典籍裡記載的忘憂草多在深山澗谷中,非沼澤霧瘴之地不生,偏又喜陽愛旱,說是藥草,可除了能讓人遺忘憂心事之外又沒有別的作用,延年益壽也只是因為忘卻憂愁後帶來的增益罷了。某種意義上來說忘憂草也可以稱得上可遇不可求。
不過這也說得通了。
容不念看著燕景略帶譏諷的眼神忽然轉過心思來,怪不得這兩人中間曲曲折折的愛恨情仇都能隔十幾座大橋山了,初見時候燕景還能淡然處之。
“不對啊,”容不念剛合上嘴巴,立馬咂摸出點不對勁來,“那你怎麽又變成了茶倌兒了?”
說好的身份不是個窮酸書生嗎?
“因為慕容殊答應了我母后要把我送出去,可事實上他沒做到,或者說,那本來就是他為了安撫我母后說的謊話……”燕景平穩了下呼吸,“我再醒來時,還在燕王宮,”說這句話時,燕景唇角還帶著笑,只是眼神毫無波瀾,“叛亂隻過去了五天,慕容殊就變成了新王。”
雖然已經知道了結局,但在聽到這個時間後容不念還是驚呼出聲:“五天?”
“對,就五天。”燕景譏誚道。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母后給他喝的那碗水裡被動了手腳,等他一覺醒來,那場叛亂已經平息。
叛軍和王軍在內城兩相消耗,城外的北軍則在慕容殊的指揮下埋伏得利,燕明偷雞不成蝕把米,最後慕容殊搖身一變成了這場戰事裡最大的贏家,坐收漁利。而他的父王母后在金華殿自焚而亡,王宮裡的每一寸地板都被血洗過一遍,立春變成了他唯一熟悉的人。
時隔這麽久,燕景回想起來慕容殊端水給他時的眼神,心裡還是抑製不住地想要冷笑:這就是自己愛的人啊,自己拚了命的想給兩個人一個未來,結果他卻處心積慮害自己家破人亡。
服用忘憂草後燕景就對時間的流逝不太敏感了,他隻記得那天早上醒來聞到的空氣格外新鮮,帶著股下雨後特有的草木香味,門外還有清脆的鳥鳴,是他喜歡的黃眉鶯。這一場雨像是不停不歇下了五天,又像是一個平常的,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早晨,以至於燕景醒來時看見慕容殊一身明黃立在自己床帳外還有些恍惚:“慕……慕容,這是什麽時候了?”
“……”
慕容殊沒有立即說話,他眼神一偏,又看見角落裡跪著鼻子通紅的立春。
昏睡之前的記憶回籠,燕景忽然暴起:“慕容殊,我母后呢!她在哪?”
屋裡沒人應答,慕容殊像隻木頭人,倒是立春聽見他開口後抽噎聲逐漸明顯,燕景直愣愣地看過去。
立春鬢邊別了兩朵月白色的海棠花。她是燕後出宮時救回來的孤女,燕景曾經聽她說起過家鄉的婚喪習俗——若是有親近的長輩去世就會在鬢角別兩朵近白色的海棠花。那還是他問立春為什麽不像別的宮女一樣戴花時說起來的。
已經不用再多說什麽了。
燕景頹然地跌落回床上,打掉了慕容殊想攙扶自己的手。
這份憤怒終究外厲內荏,只是吼完剛剛這句話他的力氣就似乎被抽幹了,可他卻出乎意料地平靜:“所以你還騙了我母后。”
“……”
“好手段啊,慕容殊,”燕景歎了口氣,“一個人騙的我們團團轉,臥薪嘗膽啊……”
“……”
慕容殊比任何時候都沉默。
“是誰殺了我父王和母后。”燕景又問。
“他們被發現時都在金華宮,是……是自焚,”慕容殊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的嗓子嘶啞,幾天都沒喝過水似的,“對不起……”
燕景閉了閉眼,忽然覺得那顏色刺得他眼睛疼,於是他說:“滾。”
慕容殊沒有再做糾纏,真的離開了,大門開合,過了一會就連抽噎聲也遠去了。
燕景獲得了片刻安靜,他也終於明白了忘憂草真正的效用。
他只是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卻發現國破家亡,親人朋友友俱與自己陰陽兩隔,喜歡的人從頭至尾都另有所圖。這場博弈裡,他輸的徹徹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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