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這一點,鬱平川縮回拿著外套的手,沉著臉一聲不吭。
酒後吐真言這句話沒說錯。
他還以為葉淮和那些人不一樣,現在看來平日裡相處的一切,不過是用來蒙蔽他的偽裝。
從小到大,他從未被人選擇過,也沒被人喜歡過,不應該有期待。
鬱平川從三歲起,就被那個女人關在家裡,別的小孩認字,他認花,記不住小腿就要挨柳條抽。
那時候鬱宏遠生意忙,經常不在家,對這些事情毫不知情。
或許是知道的,只是不在意罷了。
再大一些,認的花多了,那個女人會將他的眼睛用黑布蒙起來,訓練他的嗅覺,辨別不同種類花卉的味道。
別人都誇讚他天賦高,卻沒人知道在別的小孩捉迷藏,丟沙包的時候,他擁有的是一堆香味繁雜的香料,和耳邊聒噪的謾罵聲。
所以在那個女人去世時,鬱平川並沒有覺得多難過,反倒是心裡從未有過的輕松。
從那個時候起,有人說他冷漠,狼心狗肺,怎麽會有孩子這樣心狠,對親生母親的死,連滴眼淚都沒有?
鬱平川不在乎。
他的內心是愉悅的,放學的路上都忍不住哼著歌兒。
沒多久鬱宏遠帶回家一個新的女人,還給他生了一個弟弟,鬱平川成了家裡最多余的人,時常被外公接走。
可能那個女人的手段,都是和他父親學的,鬱平川又回到了以前暗無天日的日子。
日複一日的生活,只有家裡那個哭哭啼啼的奶娃娃,才能稍微驚起些內心的波瀾。
只可惜,這點波瀾被老頭子察覺了。
老頭子放下手中的香料,對年幼的鬱平川說:“小川,今天不學香料,外公帶你去遊樂園吧。”
遊樂園?
那種地方對他來說未免太幼稚了。
但鬱平川還是點了頭。
老頭子帶他到了遊樂園,並沒有急著玩那些項目,而是在園區內一圈一圈的走。
走到鬱平川累了,走不動了,老爺子才指著一個地方,彎下腰問他。
“小川想不想去玩兒那個?”
順著老頭子手指的方向抬起頭,闖進鬱平川視線的,不是旋轉木馬,也不是過山車,而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哦,原來某些人是知道如何做父親的啊。
那天鬱平川什麽項目也沒玩,跟著老爺子回到了家裡。
鬱平川沒有責怪任何人。
要怪也只能怪他視力太好,如果他是個瞎子,就不會看見一些不喜歡看到的東西了。
老頭子死的時候,他是真的什麽也看不見了。
不過老頭說了,調香之人不需要眼睛,只要鼻子夠靈敏,嘴巴能嘗出味道就夠了。
撐著盲杖站在病床前,鬱平川面無表情,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連喜悅都感受不到了。
老頭子說了什麽?
不記得了。
所有人都在問他,可是他真的不記得了。
鬱平川想,可能是因為不重要吧,所以他才不記得了。
溫熱的掌心攀上手臂,鬱平川從回憶中抽離,下意識低頭去看,卻只見一片無盡的混沌。
濃鬱的酒精氣靠近,手中的外套被人奪走,鬱平川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
醉醺醺的葉淮奪過鬱平川手裡的外套,放在眼底下仔細辨認。
可能是喝醉了眼花看不清,他又舉起來對著車燈看了半晌。
“原來不是麻袋啊!”
鬱·胡思亂想到自閉·平川:“……”
葉淮的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丟掉外套輕拍胸口,長舒一口氣。
“我還以為你要用麻袋套我。”
得知鬱平川沒有用麻袋套自己的想法,葉淮開心地攀上鬱平川的手臂,臉頰輕輕地在他肩頭磨蹭。
“嘿嘿,你真好。”
跑了好幾家超市,終於買到醒酒飲料的司機姍姍來遲,拉開車門剛好撞見這一幕。
砰——
車門又關上了。
鬱平川按下車窗,黑著臉把人叫回來。
“給這個醉鬼灌進去。”
後排的車門拉開,司機打開飲料想要給葉淮喝,被他掙扎著躲開了。
“鬱平川救我!”
葉淮幾乎整個人都貼在鬱平川身上。
鬱平川歎了口氣,朝司機伸出手,“給我吧。”
司機把飲料打開,遞到鬱平川手裡,順便幫他們關上車門。
鬱平川今晚興致不佳,反覆深呼吸好幾次,才按下躁動的情緒,耐著性子哄勸道:“你自己喝,我看不見,等下灑到衣服上不舒服。”
葉淮歪頭眨眼盯著鬱平川看,似乎是在一個字一個字地理解他剛才說的話。
吸收了好一會兒,葉淮終於明白過來,乖巧地點頭答應鬱平川,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嘴湊到瓶口處。
“……”
大概是今晚無語的次數太多了,鬱平川反倒適應了這種情緒,乾脆一點一點地傾斜瓶身,讓葉淮可以慢慢喝。
一小瓶醒酒飲料喝了五分鍾,葉淮探出舌頭舔舐嘴角,驕傲地揚起臉,朝鬱平川邀功道:“喝完啦!”
不解風情的鬱平川,淡淡的嗯了一聲。
沒得到預想中的誇獎,葉淮有點不高興,松開一直緊抱著的,鬱平川的手臂,退到一旁撇過臉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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