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壞就壞在三個時辰前,江文楷剛剛給他提過何家姑娘,對這朵擦肩而過的真桃花還有點印象,沒法理直氣壯地甩鍋給江文楷。
高手過招輸贏往往就在一瞬間,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江衝已然落於下風。
於是他果斷將矛頭對準在一旁剝核桃的江文楷:“時辰差不多了,你先去寶華樓等著。”
“好嘞!”江文楷將一小把核桃倒入口中,向江衝擠了擠眼睛,哼著小調離去。
江衝除盡身上的酒氣,換了身淡金色的錦袍,頭髮重新用玉帶束了,過於鮮妍的顏色遮掩了清寂。
韓博捏著棋子不動如山。
“還醋呢?”江衝換完衣裳回來見他還悶聲坐著,便有此一問。
韓博回過神來,見他這副人間富貴花的打扮,唇角微揚,“好看。”
江衝自恃貌美,笑道:“廢話,我穿什麽不好看?”
韓博卻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經有一次他在葳蕤閣宴請刑部尚書的小兒子,透過雕花的窗戶,隔著老遠看見一黑袍輕甲的小將軍縱馬穿過熱鬧的街市,一路疾馳,直奔皇宮所在的方位,行人慌張避讓,所過之處盡是人仰馬翻。
那是本該在景山練兵的江衝,外將擅自回京,輕者罰俸,重責去職。
韓博端居高樓之上,暫壓心底疑雲,用開玩笑一般的語氣道:“怎麽瞧著那人像江侯爺。”
刑部尚書姓劉,劉小公子一派了然:“那便確然是他無誤了。”
“怎麽說?”
劉小公子道:“通州那邊有個小霸王,欺男霸女逼良為娼無惡不作,在大街上瞧見個稍有些姿色的便要□□一番。受辱的那婦人又是個烈性的,當場觸柱而死,那婦人的丈夫是個跛子,跛子得知後拿刀衝進妓院,手起刀落將那小霸王給……”
他以手作刀在□□比了個“切”的動作,繼續道:“不巧的是那小霸王是通州知州的侄兒,知州給上頭送了好些銀子,給跛子判了個秋後。按說這不是什麽大事,但關鍵跛子曾是江侯爺的親兵,侯爺上回回京就是為這事,連簡相公那兒都給送了禮,才改為流放嶺南。”
韓博知道以江衝的性子,已經認可的事絕不會再度更改,如今這樣急匆匆去面聖,必是生了變故,“那又為何……”
劉小公子搖著扇子笑道:“莫急莫急,聽我跟你慢慢道來。”
“二次判決下來之後沒多久,小霸王橫死家中,通州知州認定了人是跛子殺的,都準備好盤纏上京敲登聞鼓了,被人攔了。你猜是誰?你肯定猜不到。”劉小公子神秘兮兮地賣了個關子,“平陽江氏雖說沒落了,但在朝廷還有些故交,通過這些故交將一個叫徐謙的人調到刑部專管這個案子。這個徐謙吧,出身柳州徐氏,好巧不巧正是江侯爺他娘——長公主前夫的兒子。嘖……斬立決,就在明天,我看這江侯爺怕是趕不及了……”
果不其然,聖上正因六皇子安王與姨母私通一事震怒,誰都不見,任由江衝在宮門外跪了一夜。
次日江衝出宮時已經來不及,刑場鮮血尚未乾涸,跛子的屍體早已扔至亂葬崗。
韓博看著他無力跪倒在血泊裡,不敢出面,隻得花錢雇了輛馬車給他送回侯府。
那是在江衝最後一次以“平陽侯”的身份回京,離京時暗中將京中能帶走的心腹家產全數帶走。
兩年後奉旨遠征東倭。
又兩年於雍州起兵。
再後來,服囚枷行押送入京。
前世在江衝死後,韓博每每回想起曾經的一幕幕,除了心痛,便只剩下愧悔,後來那些近乎同歸於盡的決絕,與其說是痛失摯愛的報復,倒不如說那是他對自己當初袖手旁觀的懲罰。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江衝從袖中抽出莫離給他配的折扇丟到一邊,捋了捋袖口。
韓博一伸手便將他勾入懷中,攔腰抱著,“你說得對,你穿什麽都好看。”
江衝正準備得意洋洋地自誇兩句,卻聽韓博在他耳邊低聲道:“什麽都不穿最好看。”
“你個無恥之徒!放開我!”江衝又羞又惱,推著他胸膛便要起身。
韓博唯恐桌上熱茶燙到他,隻得跟著,不依不饒地貼在江衝身後,“你看,這時辰還早,我們不如……”
“什麽?”江衝回頭看他,眼神中帶有殺氣。
韓博連忙改口:“不如早點過去,別讓四弟久等了。”
江衝:“……”
你再說一遍誰四弟?
因著這句“四弟”,江衝臨時叫上江文楷他親哥江文泰以及江文洲,將三個人的慶功宴改為韓博和江家兄弟的正式見面。
席上,江衝祝酒三杯:
第一杯,慶賀二人會試通過。
第二杯,祝他倆來年金榜題名。
第三杯,希望自家兄弟今後和睦共處。
江文楷聽著他三哥一本正經的“自家兄弟”,冷不防被秀一臉。
身為在場除當事人以外唯一的知情人,實在是沒眼睛看,隻好在接下來的飲宴中一個勁地給韓博勸酒,不僅他自己勸,還帶著江文泰江文洲一起勸。
韓博見江衝明擺著看好戲的表情,也就來著不拒,宴罷回家時已是分不清東西南北,全靠江衝扶著上車。
江文洲一是想給江衝顯擺他進來讀書進步,二是想沾沾會試第十二名的才氣,跟著江衝便要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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