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沉璧福了福,“多謝蔡公子成全。”
蔡新德擺擺手,“天下好男兒不止他一個,偏你看上個木頭。”
蘇沉璧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試問這滿京城,不曾愛慕過江公子的女子又有幾人?”
蔡新德歎口氣,“都是他那張臉鬧得。”
蘇沉璧推門入內,見蘇青都已經敲著碗筷唱起了街邊乞丐討飯的打油詩。
蘇沉璧跪坐在珠簾一側,微微施禮,“勞各位公子久等,奴家獻唱一曲給各位公子賠罪。”
杜寬還算清醒,點頭道:“有勞。”
蘇沉璧抱起琵琶調弦,又小聲清了清嗓子,緩緩唱出:“待月月未出,望江江自流。倏忽城西郭,青天懸玉鉤。素華雖可攬,清景不同遊。耿耿金波裡,空瞻鳷鵲樓。”(注1)
待一曲唱畢,蘇青撫掌大笑:“好!想不到驚鴻仙子唱功如此了得!”
“詞應景,地方應景,蘇姑娘的心思更是難得。”杜寬也幫著撮合。
唯獨江衝站起身來,一手舉著酒盞,半靠在窗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江面大笑三聲。
杜寬忙道:“仲卿你當心摔下去。”
江衝回頭笑道:“誰說‘清景不同遊’?我此去不知何時歸還,如此良辰美景,離了這花光滿路簫鼓喧空的人間仙境,別處可是看不見。更當好生遊賞一番才是。”
蘇沉璧笑道:“江公子說的是。”
說著,她又換了個調子,朱唇微啟緩緩唱道:“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注2)
“好詞!好曲!”江衝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順手將玉盞一扔,雙手打著拍子唱起來:“一日一見猶為稀,如何十年見無期。昔方壯歲意輕別,一笑聽君歌式微。”(注3)
他笑著唱著,不知何時,雅室之中竟只剩下他與花魁娘子蘇沉璧二人。
“一時感懷,蘇姑娘見笑了。”江衝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奴豈敢取笑公子。”蘇沉璧微微一笑,“公子實在客氣,何妨喚奴‘沉璧’。”
“今日攪了姑娘的場子,實在抱歉得很,改日我……我叫蔡文靜專程給姑娘賠罪。”江衝果真如蔡新德所言,是個木頭。
“公子。”蘇沉璧後退半步,跪倒在江衝腳下,“三年前的上元佳節救命之恩,公子還記得嗎?”
三年前,上元節……
江衝一算日子,剛好是他重生回來的前一個多月,於現在的他而言,那都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當真沒印象。
“你先起來。當初不過是一面之緣,你又何須如此?”
蘇沉璧搖頭,“於公子而言是一面之緣舉手之勞,於我而言卻是這一生所見第一縷晨光。公子此去軍中,莫說十年,便是二十年、三十年,我也願意……”
“住口。”江衝意識到自己語氣過重,便放緩了語氣道:“你是個好姑娘,身在風塵卻能出淤泥而不染,如此品格便是許多男子都不能及,你該有一個好歸宿,實在不必將大好青春浪費在我身上。”
他做了個下壓的手勢,止住蘇沉璧要說的話,又道:“實不相瞞,我已有一位可共白頭的心愛之人,他很好,是旁人想象不到的好。我可以命人給你贖身,但是更多的,請恕我無能為力。”
蘇沉璧了解江衝的為人,知道他定不會拿這些話來騙自己,不由悲從中來。
三年前的上元佳節,她在趕去花魁評選的路上被無憂洞的亡命之徒擄入地下,若非江衝尾隨而至,只怕她早已魂歸大地。
昏暗的地下溝渠中充斥這腥臭的氣息,她看不清江衝的面容,卻牢牢記住了他沉穩鎮定又略顯青澀的嗓音,事後匆匆一別,苦苦追尋而不得。
直到第二年的花魁評選,她隔著屏風認出了那道救她於危難的聲音,專程守候在道旁,隻為知曉令她魂牽夢縈之人的名姓。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在那時候對清雋絕倫的江世子一見傾心,殊不知早在一年前的遍地橫屍中,她便已經對一個一無所知的陌生男子情根深種。
哪怕他相貌平庸家世普通,她也心甘情願地追隨他。
“蘇姑娘,蔡文靜雖言語無忌,實則可為良配,莫待無花空折枝。”江衝好心又多勸了一句。
“多謝公子提點。”蘇沉璧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江衝點點頭,“告辭。”
“公子。”蘇沉璧急忙叫住他,“明日長亭送別,沉璧能否有幸再為公子歌最後一曲?”
“自是可以。”江衝回答完這話,便毫無留戀地離開。
走出待月樓,一人長身玉立於燈火闌珊之處,江衝快步上前,眼底仿佛若有光。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李白《掛席江上待月有懷》
2.歐陽修《玉樓春·尊前擬把歸期說》
3.陳傅良《再用韻呈德修》
/再次強調,純架空系列文。
(第三卷 ,黑袍小將軍上線)
第44章 初入坋州軍
坋州地處西南,地廣人稀且多為夷人聚居,山林之間草寇出沒盜匪橫行。
對於自小長在聖都的權貴子弟而言,來此蠻荒之地做官,無異於流放。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