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別高將軍,江衝帶著施副帥親筆簽發的調令以及三千輕騎奔赴蒼陽戰場,臨走前,他回頭看了眼並不常住的小院,他有預感,這一走,只怕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正月十七自坋州出發,快馬加鞭趕到小寧州已是二月初五。
余寒未消,江衝在臨時的軍帳裡匆匆洗了把臉,便去中軍大帳面見平叛主帥施國柱。
他來得很是時候,帥帳中諸將雲集,正在推演戰術,一緋色紗袍緩帶輕裘的中年文士坐在一旁品茶,絲毫不被帳中熱火朝天的氣氛所擾。
“末將步兵……”
“來的正好。”滿頭白發的老年武將止住江衝行禮的動作,將他拉到沙盤前,示意正在沙盤前冥思苦想的年輕軍官讓開,強行將江衝按在沙盤邊上,“你來替他。”
江衝看了老者一眼,恭敬道了聲“是”,便毫不客氣地接過前人手中的令旗,仔細觀察起地形和雙方兵力分布。
在江衝觀察並思索該如何行軍的時候,眾人也在圍觀他,傳說中的“大梁第一美男子”仿佛並不符合京城遍地浮華的那種纖弱文質彬彬的審美風格,反而是帶著常年在軍中和土匪打交道的凶悍。
江衝察覺到對面的視線,齜牙一笑,那種撲面而來的野性更鮮明了。
對面的青年軍官一愣,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但方才那種讓人心跳加速的感覺仍然久久不能散去。
“撤兵,前鋒變後軍掩護,谷口設伏,加修關防……”江衝拿著令旗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指揮兩側拿著長杆的小卒撤去前方大部分兵力,並在敵方可以看得見的位置修築糧倉數座。
等完成這一切之後,又重新調整了關卡中的兵力排布,然後放下令旗,向那位老者道:“我輸了。”
眾人皆愣。
是真輸了,從江衝拿到令旗的時候就知道這盤輸定了,他所做的只不過是保留實力,借助山勢,盡可能地輸得體面些,如果在實戰中,後方能有援兵的話,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老者捋著胡須笑道:“放棄前方平原陣地,以少量兵力掩護大軍撤退,壯士斷腕,不錯。谷口設伏,修假糧倉,固守關隘,保留實力消耗對方士氣,不錯。能在這麽短時間中想到最合適的戰術,調度有方,進退得宜,輸也輸得大氣,不錯。”
一連三個“不錯”讓帳中諸將目瞪口呆,施帥何曾這樣誇過旁人?
“末將慚愧。”江衝知道自己過了第一關。
說話間,施國柱已經回到了上座,微笑看著他。
江衝整了整衣冠,上前拜見:“末將江衝拜見大帥,拜見吳監軍。”
“免禮。”施國柱微笑點頭。
緋袍文士連忙過來扶他,滿臉堆笑,一腔熱情像是故意做給旁人看的:“侯爺快不必多禮,多年不見,想不到竟在這見到侯爺您。下官離京前,聖上還常跟下官說起對侯爺您很是思念,就連太子殿下也時常提起侯爺您。”
遇見老熟人,江衝險些一口老血梗在心頭。
這監軍姓吳,按這輩子來講,只見過一兩次,連名字都記不住。
但在前世,江衝奉旨遠征東倭的時候,這位官拜樞密副使,正是當時的監軍。
從前的種種過節就不提了,江衝是不想再在打仗的同時還要伺候這位連馬都騎不利索的官老爺。
“末將謝陛下掛念,謝太子殿下掛念。”江衝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然後對施帥道:“末將奉高將軍之命帶三千兵馬前來聽候大帥調遣。”
施國柱看過文書調令確認無誤,對左右兩列將軍道:“本帥等候已久的前鋒將軍在此。”
諸將:“?”
江衝知道施國柱怎麽想的,眼下叛軍不成氣候,實在沒必要放在眼裡,正好給自己當了磨刀石。
但一場沙盤推演就定下由自己統領三萬前鋒營,未免兒戲。
施帥不看旁人,只看江衝:“能勝任否?”
當然能,別說區區一個前鋒營,就算施國柱當場給他退位讓賢,說“不打了,咱調頭打安伮去”,江衝也能泰然接過擔子。
“末將定不辱使命。”
眾人看呆,這對將帥還真是……一個敢給,一個敢接啊!
江衝接了軍令便要即刻奔赴二十裡外的前鋒大營,從帥帳中跟著他出來的還有方才贏了沙盤但被江衝笑容迷到心跳失常的青年。
這青年姓金,叫金默,是前鋒營的右校尉。
“金校尉……”
“將軍叫我子言即可。”金默忙道。
“也好。”江衝問:“前鋒營中可派了監軍?”
金默道:“前鋒營包括左右兩軍皆有監軍督戰。”
盡管知道這是規矩,但江衝還是有點煩文官插手戰事。
哪怕來戰場上混軍功,只要老老實實待在後軍別不懂裝懂指手畫腳,也不是沒得商量。
但就怕剛剛那位吳監軍那種積極參戰盡幫倒忙的。
金默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又補了一句:“那位副監軍一入大營便將斥候消息要了過去,還說一旦主將就位,立即去和他商議作戰方案,貽誤戰機誰都擔待不起。”
囂張,狂妄,自以為是。
江衝對那位尚未謀面的監察使印象壞到了極點,決定先不去受那窩囊氣,“距離前鋒營最近的斥候哨所在哪?”
金默沒多想,答道:“按照慣例設置在五裡外,每隔五裡便有一斥候所。”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