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衝一路走來,沐浴在將士們既擔憂又激動的目光中,緩步走進正殿。
衛國主和吳王分坐左右,甘離坐在吳王下首,主位給他留著。
衛嵇一見他就立即站起身,急於解釋自己是真的沒有參與行刺,事先也沒有聽到過半點消息,但在對上江衝眼中殺意之後,瞬間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待江衝坐定,甘離暗自松了口氣,起身道:“侯爺,昨日我命人連夜審問了所有參與大典廣場布置的官員,二人畏罪自盡,另有一人招供,是有人指使他對三足大鼎動了手腳,但當我們的人趕到時,已經人去樓空。這是供詞,請侯爺過目。”
衛嵇忙問:“是誰?是誰指使他這麽做的?”
沒人搭理他。
路章接過供詞擺在江衝面前的桌案上,江衝掃了一眼,上面根本沒有什麽供詞,而是簡萊的計劃。
簡萊計劃借此機會,將東倭朝堂上那些對大梁存有異心的派系逐個敲打,令其再不敢有不臣之心。
末尾的空白處則寫著甘離的意見——可行。
真不愧是宰輔之才的簡大公子麽,江衝心中感歎,指尖輕叩紙張,唇角勾起一個玩味的笑。
甘離見江衝沒明確反對,這才對衛嵇道:“是誰指使他這麽做,衛國主自己心裡應該有數才對。陛下天恩浩蕩,爾等不思君恩,明知我大梁與安伮乃是世仇,還敢與之暗通款曲,怕不是早有異心。”
衛嵇急忙解釋:“不是我!跟安伮暗通款曲的是我叔叔安平君,我對此毫不知情。諸位都是知道的,我自幼長在大梁,深受先帝與聖上恩澤庇佑,忠心天地可鑒,如何敢行背棄之事!”
說實話,衛嵇也就是無能草包了點,倒沒做什麽錯事,而且他對大梁也確實打從心底臣服,甘離有些不忍心欺負老實人。
但轉念一想,就在衛嵇的冊封大典上,吳王差點命喪當場,江衝傷成那樣,要是不找東倭人討個說法,人家還當自己好欺負呢。
而且,此事很有可能涉及到大梁皇位之爭,事情出在別國地盤上,未免夜長夢多,明面上必須盡快了結,不管是不是東倭人做的,這個鍋他們不得不背。
甘離冷笑:“安平君是否參與此事,我們自會查實。但布置大典廣場的可都是衛國主您的臣屬,衛國主一句毫不知情就能把責任推脫得一乾二淨,國主自己不敢擔責,不若換個敢的來為東倭主持大局?”
衛嵇瞬間臉色慘白。
江衝清了清嗓子:“慎言。”
甘離這才收起那副咄咄逼人的姿態,“語重心長”地對衛嵇道:“衛國主與其在這兒請求我們放你一馬,不若回去仔細想想,你的臣子們能有幾個是清白乾淨的。”
衛嵇張了張口。
江衝一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甘離:“來人,送客!”
目送衛嵇走遠,甘離頓時松懈下來,“這黑臉可真不好唱。”
他身為親眼目睹皇子和主帥遇刺的人,在這件事上的態度絕不能軟和,必須要硬氣,要給東倭君臣足夠的震懾。
至於白臉,等他們班師回朝,朝廷會派人來安撫衛氏君臣的。
甘離話音剛落,江衝胸中發出一聲悶響,緊接著一股火辣的腥氣自喉管迅速上升,他想將這口血強行咽下去,卻不料血氣直躥鼻腔,一股熱流從鼻孔滴落,在乳白色的紙張上暈開刺目的紅。
“大帥!”路章最先發現他的異狀。
江衝急忙抬手製止,一張口又是鮮血淋漓。
甘離一見不好,急忙吩咐殿外親兵,說大帥和吳王要商談密事,不許任何人靠近大殿,然後緊閉殿門。
咳血之後,江衝有那麽一瞬間是失去神智的,就跟被人在後背敲了悶棍一樣,一切感覺都變得混沌,唯獨鼻腔火辣刺痛,但很快,混沌消散,劇烈的疼痛再度席卷而來。
“小叔,你這傷不能操勞,需要臥床靜養。你就安心休養,外面的事都交給我,還有甘少卿簡侍郎他們都能幫得上忙,不必你事事親力親為。”短短一夜的時間,年方十四歲的皇長子迅速褪去了青澀,成長起來,“你今日已經露過面了,不會動搖軍心。”
“殿下,我找了個能治的大夫。”蕭綺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個十來歲的清秀少年,他還不知道江衝已經醒了,愣了愣,迅速關上門,帶著少年來到江衝身畔,一字一句道:“表叔,我給你找了個大夫,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人舉薦的。要不要讓他給你看看?”
這話除了江衝,在場誰都聽不懂。
但是讓這小孩給江衝治傷,這不鬧呢麽?
孰料江衝卻道:“都出去,大夫留下。”
待眾人退出,江衝伸出手腕:“你來。”
少年不疑有他,上前準備診脈,孰料剛靠近江衝身側,便被江衝一把攥住了脖子。
“你有何企圖。”江衝捏住少年纖細的脖頸,目光森冷。
少年呼吸不暢,很快就滿臉漲紅,雙手亂抓,邊掙扎邊用坋州土話道:“大叔,我是來、來報恩的。小時候,你、你救過我。”
江衝微怔,手上力道稍輕,卻並未就此放開他,“你到底是誰?”
少年大口喘氣,換成了大梁官話:“我叫白術,我師父說是你,把我從坋州山裡救出來的,要不是你我就被燒死了……我、我師父姓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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