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兒,對兒子道:“你三伯就是江家的天,他想做什麽,任何人都攔不住。你隻當從未聽過這話,把它忘掉,忘乾淨。”
床上江文楷動了一下,帶著濃濃的鼻音道:“忘乾淨什麽呀?我昨夜是怎麽回來的來著?”
母子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地上前關懷備至,轉移話題。
這天下午,新婦堂前拜家翁,而後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頓便飯。
飯後,江衝當著大夥兒的面,將重陽叫到跟前,拿出一遝房契、地契以及銀票。
“歇息幾日,你帶著你媳婦去金州,順帶把你兩個妹妹也護送過去。這算是,你我父子多年,我對你的一點心意。”
重陽連忙跪下,膝行幾步上前,“孩兒豈敢領受!孩兒本是道旁乞兒,蒙父親搭救,養育教導才得以長大成人,若非如此,孩兒怕是早已曝屍荒野,大恩大德尚無以為報,又如何敢受此厚賜!”
關於重陽的來歷,當初江衝帶他回來時就嚴令隨從不許外傳,因而府中雖有猜測,卻無實據,如今眾人聽重陽親口說自己是乞丐,頓時有種“果不其然”的感歎。
江衝橫眉豎眼:“少廢話!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重陽一噎。
江衝放緩語氣道:“你也說你如今長大成人了,只是分你出去單過,又不是斷絕父子關系逐你出家門,哭什麽。不止是你,就是大房、三房、四房,不日也要分家,只不過從你起個頭。”
眾人:“嗯?”
重陽一聽這話,怕誤了父親謀劃,連忙不敢再推辭。
江衝看著眾人臉上表情各異,緩緩道:“既然話說到這兒了,我也不瞞著你們,我是想著今年過年咱們熱熱鬧鬧的,等年後再分家。今天也就是提前說一聲,具體怎麽分,等年後再商議。你們別忙著找地方,既然是我提出來的分家,肯定是要給你們安排好落腳之處的,決不至於讓你們露宿街頭。”
在場大部分人稍稍松了一口氣。
江文楷一臉輕松:“早就該分了。三哥你是一家之主,隻管開口,我們都聽你安排。”
江衝沒搭理他,看向江文洲道:“回去好好跟你爹說,只是不在一處住,以後有難處侯府不會不管你們。”
江文洲忙道:“三哥放心,我們都知道你的為人。”
江衝又看向江愉:“彤兒你……”
“三叔,我比重陽還大,重陽都能自立門戶,我也沒問題,我會照顧好我娘。三叔放心。”江愉笑道。
“那就好。”江衝點點頭,最後看向三老爺:“三叔,我先前求你那件事,兩個月了,考慮得如何?”
三老爺滿心糾結,看看江衝滿面誠懇,再看看江文楷無知無覺,強忍著心痛問:“非要如此嗎?”
江衝道:“若非山窮水盡,何至於此。”
眾人:“?”
什麽山窮水盡?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三老爺捂著心口,難受得眼眶都紅了,“我這輩子啊!就這麽一個有出息的……你都不肯放過!就……就依你吧……”
江衝驀地起身,端端正正跪在三老爺面前,“咚咚咚”給他連磕三個響頭。
這一舉動讓眾人都驚了,江衝身為一家之主,他站著旁人便不敢安然端坐,他都跪了,在場還有誰敢乾站著?
三老爺擦著眼淚伸手扶他,“快起來!俊昌快扶你哥起來!仲卿啊!你這是做什麽,我就是心裡難受,你讓我哭兩聲也就好了。”
“三叔高義!我替駙馬和後世子孫謝您。”
江衝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有多缺德,江文楷是他三叔膝下唯一一個有出息的兒子,他還要這般不近人情地把人要走,這相當於斷了三房一脈的未來。
可他沒有別的選擇,不這樣做,侯府早晚會毀在他手裡。
江衝貼心道:“三叔這麽大年紀,也不好長途奔波。勞煩三叔手書一封,叫……彤兒,你再替我跑一趟,去符寧找族長交涉此事。”
他本不想短時間內再教江愉夫妻分離,但這事除了江愉,也沒別人能辦。
“是。”江愉雖不知具體何事,但他明白“交涉”二字的言外之意。
三老爺用難以割舍的眼神看了江文楷一眼,“這麽急嗎?”
江衝:“夜長夢多。”
三老爺:“那好吧。”
江文楷:“?”
江衝視線掃過一旁神色各異但都難掩竊喜的嗣子們,本想叫他們跟江愉一塊去符寧,但如今已是初冬,過不了多久隋光關外就會開始下雪,讓這些半大孩子跟著,反倒是個累贅,想想便算了,招招手,“彤兒,你跟我來。”
至於江愉是如何被面授機宜目瞪口呆地從江衝處離開的自不必說,隻說江文楷攜妻兒回房路上就一直在琢磨他爹和他三哥說的那些話,還有他爹最後看他的那個眼神,怎麽想都不對勁。
“你說他倆到底在說什麽?我總覺得這事跟我脫不了關系。”
何玉蘭倒是有所猜測,但她不敢想也不敢說,怕想多了回頭空歡喜一場,怕說多了江文楷這傻憨憨再跑去鬧。
就很煩。
“你知道我想做什麽?”江衝看向身邊少年。
曾經的江恂早在江文楷等人的見證下正式過繼給韓博,並更名為韓平。
江衝對此解釋為,他經歷兩次過繼,處境比別人更要艱難,人生亦是如此,起起落落,希望他能在以後的人生中保持一顆平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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