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字裡行間就透著一股子高高在上做派,仿佛韓博孝期一結束就巴巴地來找江衝是為了讓江衝施舍他個官做似的。
韓博如今心智畢竟只有十六歲,縱然較之同齡早熟也熟不到哪去,遠不及後來豁達。
再加上親近江衝,是他有記憶的這十六年來做的唯一一件不問利弊、懵懵懂懂、隻隨心動的事,乾淨得要命,被人這麽一說,就如同雪白的畫布上被人濺了墨點。
韓博心中不悅,但是礙於對方身份,不想給江衝添麻煩,便只能忍氣吞聲,“侯爺說的是。”
杜寬生來顯貴,需要他察言觀色的機會相當有限,並且他也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問題,還試圖通過韓博來跟江衝拉進關系。
就在韓博準備尿遁的時候,不遠處的房門開了,江衝和魏王一前一後地走出來。
江衝一眼便看到韓博臉上有些臭的表情,再見他身邊的杜寬,心下了然,眼神示意韓博來見過魏王。
先前隱藏在親兵中也就罷了,此刻既然被杜寬看見,再裝作若無其事就是失禮了。
韓博上前給魏王行禮。
魏王小小年紀,氣度卻不同於常人,微微欠身還禮,又笑道:“當初韓先生給兄長講史,我那時年幼,沒趕上,後來總聽兄長說受益匪淺,我還想著等先生服闕回京請兄長代為聘請先生為我講學,卻不想能在此處遇到先生,可見你我有師生之緣。”
韓博一滯,拿余光瞥向江衝,見江衝暗暗點頭,方故作鎮定道:“魏王殿下身邊必定人才濟濟,韓某豈敢托大。”
江衝適時插言:“殿下,天色已晚,明日還要趕路,還是早些歇息吧。”
魏王一笑,“好,二位慢走。”
江衝牽住韓博的手轉身離去,路過杜寬時,衝他點了個頭便算作打招呼。
一出院子,韓博便忙不迭低聲問道:“魏王不會真的叫我給他上課吧?”
江衝抬手勾住他肩膀往住處走,“這種話也就是說說而已,你聽聽便罷,不必當真。”
韓博松口氣,“那就好,我自己都還在進學,哪能給別人講課。”
江衝被他這緊張的模樣逗笑,問道:“你學到哪了?”
韓博道:“科舉該讀的書都已經讀過了,正在讀楚史。你也知道,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我原本計劃五年讀完正史,再用一年磨煉文章,之後再下科場,如今倒是可以緩緩。”
江衝笑了笑,輕聲道:“我知道你其實很向往散漫自在的活法,只是生存所迫不得不勤勉自律。你可以放心大膽地靠著我,書想讀就讀,不想讀就放著,別人請你作畫喜歡就畫,不喜歡就拒絕,日日睡到日上三竿也無妨,我希望你快活舒心。”
韓博眼底微濕,看向江衝:“江仲卿。”
“嗯?”
韓博:“你怎麽能這麽溫柔體貼?”
江衝想了想,煞有介事道:“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多虧你這些年教的好。”
韓博失笑,笑完又想起一事:“魏王口中的兄長,該不會是當今聖上吧?”
江衝挑眉:“猜的真準。”
韓博:“……”
“放心,有我呢。聖上日理萬機,不一定會召見你,萬一真的傳召,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入宮覲見。”江衝小聲安撫著。
韓博悶悶點頭。
胡一刀看他倆從魏王居住的小院出來就一直又說又笑,想上前插個話都沒找到機會,好不容易等倆人都不說了,連忙上前道:“大帥,朝廷怎麽說?”
“打肯定是要打,只不過時機未到,得再等等。”江衝一談及正事便恢復正經模樣,牽著韓博道:“來我給你介紹一下,胡一刀,從前在榮州你們應該見過一面,自己人。”
韓博笑著點頭:“胡將軍。”
胡一刀一聽江衝沒介紹自己品級功績,隻說是自己人,大為動容:“韓學士直接叫我老胡就好,在北境,你要是有事隻管開口,在下一定義不容辭。”
江衝知道韓博其實並不擅長這些交際,便道:“你手頭那麽多事,忙得過來嗎?”
胡一刀:“韓學士的事,就算忙不過來,也得抽出時間。”
“去去去!”江衝故作嫌棄,“你弟呢?又上哪打牙祭去了?”
胡一刀道:“我叫他進山剿匪,老三也跟著一起歷練歷練。”
江衝點頭,忽想起周傅的長女似乎到了適婚年齡,便問道:“你三弟幾歲了?娶親了沒?”
“今年剛滿二十,大帥不說我都忘了這小子該娶媳婦了,瞧我這兄長當的!”胡一刀話音一轉,嘿嘿笑道:“大帥問這個,是要給他說合說合?”
軍中男子成婚一個比一個艱難,有這機會,胡一刀自然要替弟弟抓緊。
江衝沒輕易漏出口風去:“等頌州的事告一段落,我再幫他問問。”
胡一刀拱手:“那我先在這兒謝過大帥,等事成了,我叫他來給大帥磕頭。”
江衝笑而不語,事成之後,胡家老三成他女婿,磕頭天經地義,不磕都不行。
“將來的事,一是取決於頌州恢復得如何,總不能大軍出征後院起火,二是看安伮局勢。”
廂房就在前面不遠,轉個彎就到,江衝一擺手,“行了,就到這兒吧,忙你的去。”
胡一刀走後,韓博方才笑道:“我還以為你這個大將軍會威風凜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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