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還沒說什麽,旁人卻坐不住了。
韓博左手邊的那位族老道:“仲卿,你這話就不對了。你有聖上撐腰,誰能取代你。不是族裡貪心想侵佔侯府,你常年在外,府裡又沒人替你執掌中饋教導子侄,玉不琢不成器,孩子們養在侯府深宅大院裡,若不好好教導,隻由奴婢仆人們哄著捧著,早晚要惹出禍事。你公事繁忙,族裡少不得替你操心一二。”
江衝給韓博夾了筷子菜,示意他該吃吃該喝喝,不必理會這些人,冷冷淡淡道:“這麽說,倒是我不識好歹了?”
那人臉色一青,想要分辨,卻在江衝冷眼之下說不出任何話來。
孰料江衝卻沒打算就此揭過:“不過孩子們沒人教導也確實不像話,不若叫他們各回各家,畢竟骨肉至親,教養起來也必定比府裡的奴仆更盡心盡責。五叔,你覺得呢?”
族長忙道:“我看大可不必,畢竟他們早已過繼給你,他們就是你的兒子,你這個做父親的,又豈會害他們。聽說府裡給他們請的先生都是進士出身,符寧這窮鄉僻壤,哪請得起這麽好的先生。”
江衝挑眉:“這麽說,五叔是答應日後族裡不干涉我府中之事了?”
族長點頭,“這是自然。”
“五叔,我敬您一杯。”江衝端起酒杯,跟族長輕輕一碰,仰頭一飲而盡,語氣輕快道:“既然如此,今後若再有人朝我府中伸手,我就不客氣啦!”
四位族老中有兩人臉色相當難看,其中一人滿眼焦急地看向族長。
族長歎了口氣,沒說話,算是默許。
不答應又能怎麽辦?本來就是族裡越界了,以江衝如今的地位還願意主動坐下和他們談,那必定是有更重要的事在後頭等著,可笑這些人還在異想天開,妄想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來,都別乾坐著,吃菜吃菜!”
江衝笑著招呼眾人,但面對一桌美酒佳肴,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食欲。
等到韓博吃了個半飽,酒也過了三巡,江衝放下竹筷,緩緩開口:“今日請諸位來此,實則有一事相求。”
族長心中一凜,心道:“來了!”
其余幾位族老不知前情,聞此言,有人暗喜可以借機談條件,也有人從族長緊繃的面色中看出了些許端倪。
“仲卿啊,你如今也算是位高權重,朝野上下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呢。五叔我今年也快六十了,就以過來人的身份跟你說一句話。”族長語重心長,好言相勸:“這世上不如意的事太多——普通百姓遇到災荒年吃飽穿暖都不容易,讀書人十年寒窗考個功名也有可能一聲鬱鬱不得志,從軍的出生入死結果功勞被上級霸佔,大姑娘滿心歡喜嫁給心儀之人卻遇到個刻薄婆母……你功成名就大權在握,尤其收復頌州之後,整個北境官員都要看你臉色行事,就連宮中二聖都一向信重於你,這已經很好了。須知月滿則虧,若人人都如你這般求個圓滿,這世間又該添多少怨懟?”
江衝沉思片刻,點頭道:“五叔說的有道理。”
族長眉頭微松。
江衝:“但此事我意已決。”
“究竟啥事啊?”
其余幾人一聽族長跟江衝兩個打啞謎,忍不住開口詢問。
江衝偏頭看向韓博,微微一笑:“當然是給明輝上族譜的事。”
四位族老齊齊傻眼。
族長閉了閉眼,內心一陣哀鳴。
廳中寂靜良久,終是一位從頭到尾都沒開口說過話的族老率先打破沉默:“這……這如何使得!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
“是啊!這事必定會引起天下人非議,到時候你讓韓學士如何自處?韓學士背後的韓家又豈會善罷甘休!”
“我不在乎。”韓博忽道,眼神示意江衝自己能夠應付得來,鎮定自若地看向族老們:“韓家是韓家,我是我,韓家做不了我的主,但江仲卿可以。天下人要非議,那就讓他們非議去,幾句閑言碎語,仲卿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江衝在桌下悄悄握住韓博的手,在他指尖捏了捏。
韓博立即反將江衝的手握在掌心,十指相扣。
“仲卿,你當真想好了嗎?”族老見難以撼動韓博,又再度從江衝下手。
江衝道:“上次回鄉時就和族長談過此事,當時三叔公他老人家在場。這幾年我公事繁忙,也不得空,好在頌州剛剛安定下來,聖上準我回京,路過符寧,索性將此事了結,省得我為此夜不能寐輾轉反側。”
族老們:“……”
族長:“……”
所以你從前失眠的原因都找著了是嗎?
所以你以後失眠都有人背鍋了是嗎?
“仲卿啊!這可不是件小事,這個頭一旦點下去,不光是族長,連我們幾個老頭子也是要背負罵名的啊!”一人滿面難色道。
不就是要好處談條件麽,江衝又豈會不懂,當即便道:“你小兒子江文慶霸佔王秀才妹子不成逼死王秀才老娘,事後你找江文楷幫你善後,這事我可以當作不知道。”
那人既驚訝於江衝得知此事,又惶恐於江衝竟然還有過揭發的念頭,面色變了幾變,終是咬牙道:“俊昌可是你親堂弟,你若揭發此事,連俊昌也逃不了乾系。”
江衝笑了笑:“你也說了,是親‘堂’弟。”
那人從前只聽說江文楷很是敬重江衝這個堂兄,便以為這二人兄友弟恭感情極好,江衝再怎麽看不慣自家所作所為,也至少不會牽連堂弟,如今聽來竟完全不是那麽回事,頓時慌了神,忙道:“仲卿,文慶也不是有意的,他還是個孩子啊!況且事後我們賠了銀子,王家也答應不再追究,事情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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