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匆匆見過一面的管家大約四十來歲,絡腮胡,身形魁梧,一雙手臂尤其粗壯結實,右眼戴著一個黑色的眼罩,從額頭到顴骨被遮蓋得嚴嚴實實,看著有些凶狠,但就是這樣一個孔武有力五大三粗的漢子,在江衝面前卻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語氣略微有些無辜:“俺就剩一個眼睛,看不準地方,要不你叫別人?”
“滾滾滾滾!我自己來。”江衝破了相,不耐煩得很。
“咳,要不,我來?”韓博忽然出聲。
江衝猛地回頭,臉上綻放出笑容,“這就起了?怎麽不多睡會兒?”
“睡不著。”韓博並不與他對視,站在簷下系好衣帶上前。
都沒等江衝發話,管家就忙不迭地將剃刀遞給韓博,“程繼忠見過韓公子。”
韓博先看了一眼江衝,隨後對程繼忠點點頭,“不必多禮。”
江衝目光溫柔地注視著韓博,“腳還疼嗎?”
“不疼。”韓博道,“你別說話,眼睛閉上。”
江衝笑了一下,悄悄捏住韓博一片衣角,聽話地閉上眼,看著就跟睡著了一樣。
韓博看著他那一臉參差不齊的胡子,心裡盤算著從哪開始下刀,就聽程繼忠在旁嘀咕:“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怎麽突然想起刮胡子,嘖!”
“怎麽?平時都不打理嗎?”韓博詫異。
程繼忠表情誇張地想了想,“打理,怎麽不打理,也就是嫌礙事的時候拿剪刀隨便剪剪吧。”
“關你屁事!”江衝嘴唇微動。
程繼忠倒是一點都不怕挨罵,猶自嘴硬:“俺說錯了嗎?你老人家上回刮臉不還是在東征班師回朝的慶功大典那會兒,就那還是人家王爺非逼著叫人給你刮胡子。大帥,不是俺們說你,你自個糙也就算了,帶累著底下幾個小的也跟著邋裡邋遢。”
想當初江衝就是覺得家裡冷清了點,才特意叫程繼忠過來做這個管家,沒事還能嘮兩句,如今是真後悔啊!
“上回小路相看不是黃了嘛,俺找人打聽過,你猜怎個回事?黃員外倒是看上了,可是員外老婆沒看上,覺得小路兒一臉胡子凶神惡煞,怕成婚以後打老婆……你說這叫個啥事兒!咱小路多好的孩子啊,二十好幾了,愣是娶不上媳婦兒!”程繼忠說完話音一轉,“還有死在曲承那李如貴,你知道他死前最後一句話是啥?他說要倆胸大屁股翹的紙扎人給他燒過去,造孽呦!”
“行行行!我想想法子行了吧。”江衝本來沒覺得這事有多嚴重,但聽程繼忠這麽一說,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偷偷睜眼看韓博,正好與韓博專注的目光對上,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正欲說兩句好聽的,卻見程繼忠還跟個棒槌似的在那杵著,忙道:“快去準備早點。”
等程繼忠走後,江衝就開始想方設法給自己找補:“其實也不能怪我,你又不在,我打扮給誰看。如今你回來了,都不用你開口,我自己就刮了。”
“嗯,我知道,你別說話。”韓博一手輕輕扶著江衝下巴,一手執剃刀,刀鋒貼著皮肉刮過,堅毅的輪廓便漸漸顯露出來。
修去鬢角亂發,刮掉雜亂的汗毛,兩道修長的劍眉在韓博刀下逐漸成型。
看著與方才判若兩人的面容,韓博愣了愣,放下剃刀,拿起柔軟的絹帕拭去江衝臉上細碎毛發。
江衝懶洋洋地躺在竹椅上,意態閑散面帶微笑,視線落在韓博微蹙的眉頭上,輕聲問:“我好看嗎?”
劍眉朗目鼻梁挺直,再沒有比這更英俊清朗的容貌。
韓博並未回答,只是用指腹輕輕擦過下頜的血痕,反問:“你這算不算為悅己者容?”
“那你要不要也為我打扮打扮?”江衝伸出手指撥了撥韓博下巴上的胡茬。
二人相距不過半尺,彼此間呼吸帶動的氣流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淡淡的馨香襲來,韓博隻覺一股電流直躥天靈蓋,瞬間頭皮酥麻神魂顛倒,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江衝起身讓位,等韓博在竹椅上躺下,他卻沒像韓博方才那般側坐在竹椅扶手,而是長腿一跨,面對面地坐在了韓博大腿上。
韓博頓時一驚。
“放心,這宅子裡下人都是簽的死契,沒人敢亂嚼舌根。”說話間,江衝將香膏塗滿韓博下半張臉,指腹輕輕揉搓,力爭讓香膏的效用浸潤到每一個毛孔。
韓宅外,路章同一個肩挎醫箱的中年醫者一前一後地走進韓宅大門。
繞過影壁,二人就見程繼忠縮在二門外邊兒,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地往裡看。
路章見狀起了壞心思,故意扯起嗓子用金州土話喊道:“老程哥,你幹啥呢!”
程繼忠連忙縮回腦袋,警告地瞪了路章一眼,然後客客氣氣地跟醫者打了個招呼,召來小廝領人去耳房喝茶。
等人一走,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路章後腦杓:“跟你師傅沒大沒小的!”
“師傅你看啥呢?”路章心裡好奇得不得了,繞過程繼忠,趴在門邊往裡看了眼,瞬間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話都說不利落,轉身滿臉通紅地指著主屋的方向:“大大、大、大白天的……”
程繼忠一聽就知道他誤會了,揪著耳朵把人帶走,“大白天的還不讓人刮胡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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