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們兄妹身上的汙水並非全是老太爺的傑作,也有不少是三太太的手筆,但如今畢竟同在一個屋簷下,看在江文楷的面子上,就讓老太爺把這些鍋全背了吧。
江衝又道:“我從前不說是怕你還小,不知輕重,在外人面前說漏嘴;如今你也算是大姑娘了,告訴你這些,也是想著你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再聽到這種傳言,好好想想,背後是不是有什麽利益勾連。”
江蕙就這樣被輕而易舉地揭過了有關長公主的話題,不過她的關注點有點異於常人:“三叔又不是父親的兒子,祖父憑什麽讓三叔繼承爵位啊?”
江衝有點想笑,但嘲笑已經過世的長輩傳出去也不太好聽,便耐心解釋道:“安樂侯府杜家,也就是杜寬祖父在世時將爵位傳給嫡長子,也就是杜寬大伯。杜寬大伯死的時候,膝下只有一個兩歲的庶子,無奈之下,杜寬的祖父隻好讓杜寬他爹繼承爵位。懂了麽?”
江蕙有點懵:“不懂,杜家爵位本來就是杜家老祖父的,傳給哪個兒子當然可以由杜家老祖父做主,但是咱們家……”
江衝遞給她一個微妙的眼神。
江蕙瞬間明白過來,他們家老太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白日做夢呢。
“可是,父親那麽厲害,又是大將軍,祖父為何不喜歡父親?”
夜已經很深了,在說完長公主的事時江衝便想讓妹妹早些歇下,奈何這小丫頭反倒一副越說越精神的樣子。
再加上江蕙過完生日十三歲,又成天在外瘋玩,江衝怕她這個爭強好勝又刁蠻的性子在外被某些見不得女孩活潑開朗的道學家刻薄了,有心提前給她漲漲底氣。
拿他們家老太爺的情史來作為理論依據,實在太合適不過了。
反正房裡服侍的乳母丫鬟都是江衝精挑細選簽了死契的,生殺大權都在自己手裡,也不怕她們聽見。
唉,他這個又當爹又當娘的心啊!
“這得從文帝時安伮南侵說起,當時符寧江氏為避戰亂舉族南逃,南逃路上一對老夫妻救了一個重傷的俠士,俠士為報答救命大恩,便和咱們家做了親家,將女兒許配給老夫妻的小兒子。”
江蕙聽明白了,這是說的他們祖父和祖母方氏,忙問:“然後呢?”
“然後,俠士的女兒當然是俠女,舞刀弄劍自不必說。當時族裡年富力強的男子應征入軍,南逃的不過是一幫老弱病殘。小兒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結果卻讓他娶了個俠女……在強勢的妻子面前,如何能顯示出自己的男子氣概?”江衝看著妹妹問道。
江蕙當然不會被問住:“當然是跟著俠女習武啊!既能自保,也能保護族人。”
江衝心下甚慰,這小丫頭還算有點智慧。
可惜的是他們的祖父在這方面還不如這小丫頭。
“但是這世上有的男人他不這樣想,他會認為女子強勢便是不守婦道,唯有天生比男人弱才是正理。他們的英武偉岸不是自身強硬,而是通過女子的柔弱來襯托。”
所以嫡出的長房二房不討喜,唯有那位柔弱的江南水鄉的妾室所出的三房最得老太爺偏愛,偏心到要將嫡子用命拚來的爵位送給三房。
江衝打心眼裡看不起祖父,雖是長輩,但從男人的角度來看,一個懦弱無能的男人而已,沒什麽值得他敬服的。
“為何會這樣啊!”江蕙皺起眉頭,深覺不妥。
江衝輕笑,“你沒見有的書上寫某些地方的女人要從小把腳裹起來,裹成三寸金蓮,還甚美……不是三寸金蓮好看,而是有一雙三寸金蓮的女子此生都必須依托男人才能生存,能襯托出他們的偉岸。”
“這些男人真是太可惡了!自己不行,也不許別人行。”江蕙憤憤道。
盡管江衝知道江蕙後半句並沒有別的意思,但他自己想歪了,頓時心生惡寒,把自己雷了個外焦裡嫩。
又恐妹妹走入誤區,對男人心懷偏見,又補充道:“不過這天下男兒也不全是那樣的,像咱家駙馬,那可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那當然!”江蕙與有榮焉地揚起小臉,順帶拍了個馬屁:“父親和哥哥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哥,你給我講講爹娘的事唄!”
江衝屈指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還不睡!”
“睡不著嘛。”
江衝想了想,“叫人收拾收拾,去我院裡睡,我那兒遠,聽不見這頭的聲音。過幾日去西山圍獵,我教你打獵。”
江蕙得寸進尺道:“還要教我擊鞠。”
江衝擺擺手,聽著身後江蕙的歡呼聲起身離去。
乳母卻跟了出來,憂心忡忡地對江衝道:“姑娘再過兩年就要嫁人了,若是被侯爺這些話迷了心竅,那可如何是好。”
這乳母原是貧寒人家的媳婦,生產不順孩子沒滿月就夭折了,她自己損了根基不能再生,便被丈夫賣掉,第二任丈夫是個賭鬼,賭輸了家當便賣老婆,後來被侯府采買的管事買進來,江衝重生之後有了讀心術,才將她提到江蕙身邊做乳母,別的不說,總歸是拿江蕙當親生孩子看待的。
江衝往正鬧哄哄的隔壁院子方向看了眼,歎道:“小星愛在外瘋玩,若是有人當面拿‘清閑貞靜’、‘卑弱為美’那套教訓她,好歹還有反駁的話,不然得受多大的氣?至於迷了心竅,不用擔心,這丫頭沒心沒肺,迷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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