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子向來能說會道,同行的人都知道,所以他話剛落音,大堂裡就安靜下來,等著他的故事下飯。
小姑娘的兩個哥哥就是在這時候進來的,一個穿著青衣作書生打扮,氣質儒雅溫和,另一個模樣比那小姑娘還要俊,只是手裡拎著把長刀,讓人不敢多看。
還有兩個個年紀小些的拴了馬,隨後才跟著進來。
小姑娘見了哥哥們進來,歡快地招招手,袖口上的銀質小鈴鐺跟著“叮鈴”作響,“哥哥,這位大叔要給我說故事呢。”
提刀的那個一眼掃過去,他還沒說什麽,那講故事的漢子倒先局促起來,生恐被人家兄長當了不懷好意的歹人。
這五人正是北上回符寧探親的江衝一行。
太后喪期結束後江衝便請旨回鄉,除過因婚期被國喪延誤的江文洲需要留京完婚外,其余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
進了芮州地界,禁不住江蕙的胡攪蠻纏,江衝命重明帶著隨從們先回符寧,自己帶著她和韓博輕裝簡行出來玩,順帶叫重陽和彤哥兒幫著照看江蕙。
“大叔,你怎麽不講啦?”江蕙唧唧喳喳的,卻不至於讓人討厭。
那漢子看了江衝一眼,見他淡淡地看過來,似乎也在等著自己說故事,暗暗咽了口唾沫,心道就當是充一回說書先生了。
“話說當年安伮狗南下,先後攻破大小數十座城池,最後到了隋光關外,正和朝廷的一支大軍狹路相逢。按說朝廷的軍隊多厲害啊,一下就能把這些安伮狗趕回老家去,可惜的是領兵的是個窩囊廢,硬是損兵折將屢戰屢敗,眼看就要全軍覆沒,正當危急,一個小兵挺身而出,將那窩囊廢斬落馬下,帶領著朝廷大軍殺出重圍……”
韓博神色微微一動,看向江衝,就見江衝若無其事地吃著花生米,心知他也聽出這講的是誰。
這漢子故事說得不算好,也就和當年實情沾了個“小兵”的邊,拿來糊弄江蕙和重陽足夠了,這兩個小的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後面無非就是小兵帶著大軍一路征戰,從百夫長到千夫長,最後又成了將軍。
漢子說得眉飛色舞,說到精彩處還要和說書先生拿著驚堂木一樣拍桌子來引人注目,讓一幫沒見過世面的大老粗們喝彩連連。
自古英雄配美人,那漢子清了清嗓子,正要講到這段故事的最精彩處,卻見江衝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重重一咳……
“哥,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江蕙的注意力立即就被吸引過來。
講故事的漢子也識趣地閉嘴坐下,心中暗道這年輕小郎君生得這般俊俏,怎的這般嚇人。
“沒事,嗆著了。”江衝垂眸。
江蕙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你吃個花生米也能嗆著,又沒人跟你搶。”
江衝:“……”
韓博默默斟了杯茶放在江衝手邊。
在客店裡填飽肚子,略歇了歇,將水囊灌滿涼茶,江衝等人再度啟程。
臨去前,江蕙從隨身的小荷包裡摸出一物,喊了聲“大叔”,待那人抬起頭時,將手中之物拋擲過去。
漢子連忙抬手,接到手裡才發現是一個約莫一兩重的小銀錠子,再抬頭時,小姑娘已經騎上馬走遠了。漢子心中暗暗遺憾,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小姑娘,這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咱們芮州人呢。
“方才的故事你就當聽個樂子,別當了真,哪有那麽容易,將軍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當的。”直到出了城,江蕙還在大言不慚地“教導”重陽。
被教導的那個非但不覺得沒毛病,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還有將其牢記於心的意思。
江衝笑道:“江小星,你知道故事裡的那個小兵就是咱家駙馬嗎?”
“啊?”江蕙大吃一驚,連忙催馬上前,“哥,你快給我講講。”
江衝道:“當年駙馬投在武帝麾下,奉軍令接收朝廷的平亂大軍……其實沒什麽好講的,就是當時朝廷的將軍眼睛瞎,沒看出來自家心腹被安伮人收買了,屢戰屢敗損失慘重是事實,只不過殺他的不是咱家駙馬,是想要拿他腦袋當投名狀向安伮人投降的部下。將軍投敵畢竟不是什麽長臉的事,為了穩定軍心,咱家駙馬背了這鍋,後來也不知怎的就在民間傳開了。”
“然後呢?”江蕙問。
“然後沒了。”江衝不耐道,“都說了沒什麽好講的,還問。”
江衝心情不好。
離京前,江衝又跟蔡新德赤手空拳地幹了一架,上回是兩人商量好了演的苦肉計,這次卻是實打實的動了手。
至於動手的緣故,江衝提起來就要發脾氣,旁人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說一個字。
上回蔡新德答應配合苦肉計的代價是江衝把馬借給他去配小馬駒,壞就壞在這一點上——江衝那匹馬是萬裡挑一的戰馬,從京城跟著他到坋州,又一起上陣打過荊南立過戰功的馬,心高氣傲愣是沒看上蔡新德命人精挑細選的母馬,結果被蔡家小輩偷偷牽出去玩時,和一頭小母驢看對眼了……
蔡新德來送別的時候一不留神說漏嘴,江衝當場袖子一挽,提著拳頭就上去了,將蔡新德揍得嗷嗷叫,豫王他們攔都攔不住。
“還在為馬的事難受?”韓博問。
江衝怏怏點頭,隨即又搖頭。
韓博:“這是幾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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