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博借著燭光仔細一看,果然如江衝所說有類似竹葉圖樣的暗紋。
“這些衣裳料子都是去年的了,先裁幾身春裝,等下個月今春的份例送過來,咱們再換新的。”江衝臉上仿佛寫滿了“財大氣粗”四個大字,說完給春來使了個眼色,後者連忙叫來隨行的繡娘給韓博量體裁衣。
江衝捧著茶杯看韓博舒展手臂任由繡娘擺布,又道:“那些狐貂鬥篷什麽的你也看看,薄一點的可以留著在京裡穿,厚實保暖的回頭帶去金州。”
韓博無奈道:“我還沒答應跟你去金州呢。”
江衝卻道:“總要有備無患的好,萬一你再想通了,又因為準備不足反悔怎麽辦?說真的,你若是肯同我去金州,到時候你讓我往東,我絕不朝西。”
“鬼話連篇!”韓博笑罵,“我叫你勤刮胡子,你當回事了嗎?”
江衝看著他笑道:“這不是等你來金州耳提面命,時間久了我自然能記住。”
春來掩去眼底訝色,同時在心裡做了個很可能會影響他後半輩子的決定,他要出人頭地,哪怕是奴仆,他也要做侯爺身邊眾多奴仆中的第一人。
繡娘分別給二人量好尺寸,又按照江衝的意思先用那幾匹顏色素雅的料子給韓博裁衣裳,他自己不著急。
韓壽親自將其余毛皮玉器藥材之類的東西清點入庫,書房中的熱鬧才稍微告一段落。
韓博擺開棋盤,一手執黑子,一手執白子,自己和自己下棋。
江衝抄完了書,將從羅將軍那兒借來的原版兵書壓了壓,收進專門的書匣裡,等下次給羅將軍寫信時一並歸還,自己抄的那份回頭叫人裝訂成冊,慢慢研讀。
韓博見他忙完了,這才開口:“你這又是珍珠錦又是私產的,憋的什麽壞主意?”
江衝坐在棋盤另一側,從韓博手裡接過白子。
“下這兒。”韓博點了點一個位置。
江衝連看也不看就將手中白子放上去,他不愛在棋盤上費工夫,陪韓博下棋向來都是韓博自己和自己對弈,他就動手幫忙放個棋子,“我準備讓江南跟著我妹。”
韓博執棋的手一頓,抬眼看他,“所以你是想讓春來主動投靠我,並以此上位接替莫離?”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江衝點頭,“不過不是接替莫離,而是分權。老莫跟了我這麽多年,又對我忠心耿耿,這些年兢兢業業並無大錯,我不可能讓別人壓他一頭。但同樣,老莫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不宜操勞過度。所以分權是最好的選擇。”
韓博淡笑道:“不止吧?更重要的是莫離心軟,對你那些兒子們滿心慈愛,於大局不利,分權則意味著製衡。”
“我曾提點過他的。”
早在當初幾個孩子剛被帶回侯府的時候,江衝就已經明確提示過莫離。
大年三十那天宏哥兒得莫離首肯來韓宅迎接江衝回府,途中把心機用在韓博身上,這讓江衝很是不悅,心裡遷怒莫離。
隨後當天夜裡的壓歲錢事件,重心沒給重陽準備壓歲錢,這本不是什麽大事,因為重陽根本沒回京,就算準備了也到不了本人手裡,可偏偏江衝還記著宏哥兒算計韓博的事,由此借機發難,借題發揮。
江衝不在乎重陽在侯府的地位,侯爺的兒子也好,和重明重心一輩的小廝也罷,他根本不在乎。
但他不能容忍別人不把他這個一家之主說的話放在心裡,公然挑戰他身為一家之主的權威。
他說誰是他兒子,哪怕是路邊撿來的乞兒也能是侯府族譜上的公子;同樣他說誰不是他兒子,哪怕是將來聖旨冊封的世子爺也能轉瞬之間跌入塵埃。
兩重怒火堆疊在一塊,讓他有了動一動莫離的念頭。
動一動他的大管事,一來算是懲治了重心的錯處,二來給府裡眾人敲個警鍾,三來改改侯府權力格局,有利於將來兒子們長成之後選出最優秀的繼承人。
“你來。”韓博撂下棋子,讓江衝坐到自己身邊來,用手指一點一點撫平他緊蹙的眉頭,“別皺眉,老得快。”
江衝微微一笑,握住韓博的手捧在掌心暖著,“還有一事,你得幫我。”
韓博的視線落在倆人交握的手上,“你說。”
江衝道:“最晚三月中旬我妹行笄禮,屆時族中來人,名為道賀,實則催我給‘兒子們’上族譜。”
“所以?”
“所以,你記得當著我兒子們的面提醒我,我這個做爹的該給他們取名了。”
按照當世風俗,男子出生時取的是乳名,進學或者十歲左右才會正式取名,十五取字。
江衝也是頂著“江皓月”這個名字,直到七歲才有了大名。
取名,就意味著被宗族所認可,意味著人生的開端。
韓博一聽就知道他在打著什麽主意,搖頭笑道:“攤上你這麽個侯爺,族老們也怪倒霉的。”
江衝挑眉,“我不好嗎?”
韓博想了想,終究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無比真摯道:“我是說,侯爺未雨綢繆,相信族老們會很欣慰的。”
才怪!
江衝就是明知族老們準備在笄禮之後促成此事,才會讓韓博率先提出,這樣一來,既能變被動為主動,又讓族裡欠下韓博一個大人情。
不過族老們也不是傻子,未必就猜不出他二人合謀布局,但即便是猜出了又能如何,這個人情想不欠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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