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博氣定神閑:“怎麽?”
江衝以手支頤:“怕是要我賣個身湊湊路費?”
“我買。”韓博連銀子帶人一並收下,親自去櫃前付了帳。
江衝拎著刀,笑吟吟地跟在他身後,本來是想著看笑話,誰知韓博走出酒樓便徑直去往斜對面的客棧,對著守在一間屋子門口的重明點了個頭推門進去。
韓博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讓江衝很是驚詫:“他怎麽一點都不驚訝?”
重明插不上話,隻好將江衝讓他買的東西雙手奉上。
房間裡,韓博無視跪在地上的小男孩,掏出隨身攜帶的書卷坐在窗邊,看到江衝跟進來,掀了掀眼皮:“怎麽回事?”
“方才去買糖糕時被小賊偷了錢袋,左右閑著也是閑著,我便派重明將他捉來問問。”江衝順手帶上門,坐在桌前抖開布袋剝核桃,兩個核桃握於掌心,力度適中地握拳一捏,外殼發出幾聲脆響,果肉挑出來堆在手帕上,攢夠一小把推給韓博。
小賊跪在地上,低著頭,瘦弱的肩膀微微發顫,手指不住地揉搓著衣角。
江衝對此視而不見,直到剝完小半袋核桃之後方才開口問道:“你跟著我們是想做什麽?”
韓博本來悠閑地倚在窗邊看書吃零食,聽了這話不禁詫異:“他跟著咱們?”
“一進城就被盯上了,我見他只是跟著,裝作沒看見。”江衝指尖輕叩桌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小賊,一副很是不耐煩的樣子,“說話。”
小賊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看了看兩人,面上盡是慌亂,顫聲道:“我……我娘病了,沒錢抓藥……”
“接著編。”江衝連眼皮都沒動。
小賊又黑又瘦,約莫不超過十歲的樣子,髒汙的小臉上還依稀帶著稚氣。
大概是因為江衝態度雖然冷淡,卻沒動手揍他,小賊在心底經過一番天人交戰,畏畏縮縮地抱著桌腿小聲問:“你知道宋青天嗎?”
江衝一愣,隨即想起曾經有個叫宋輔仁的提刑官,明察秋毫斷案如有神助,人送外號“宋青天”,不過那人好像已經告老還鄉好多年了。
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知道,怎麽了?”
小賊道:“那你把我送去見官,交給宋青天好不好?”
江衝仗著讀心術從錢袋被偷時就猜到這小賊是故意的,卻沒想到小賊提了這麽個請求。
韓博抬頭看了二人一眼,沒說話。
江衝道:“你先說說找宋青天做什麽。”
小賊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吞吞吐吐道:“我想……讓宋青天把我爹抓……抓起來。”
江衝敏銳地抓住小賊心底閃過的幾個念頭,“你爹是你親爹嗎?”
小賊搖頭,“不是,是一個大胡子把我賣給我爹,大胡子說我手腳勤快,能給我爹養老送終。”
若只是單純的人口買賣,在官府有備案的人牙子手裡買人是不犯法的,但這小男孩明顯另有隱情。
江衝將剩下的兩塊糖糕給他,語氣緩和了些,“你叫什麽?幾歲了?”
小賊驚呆了,他本來走投無路,報著大不了就是個死的決心碰運氣去偷東西,想著萬一運氣好,真的能像戲文裡那樣遇到青天大老爺,大家都能得救,就算運氣不好被人打死了,他爹也只會罵他沒用,不會懷疑他想報官。
誰知這人被他偷了錢袋不僅沒有動手打死他,還給他糖吃。
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善良的人?
小男孩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糖糕,如同捧著易碎的珍寶一般,過了許久才哽咽道:“我叫九指,十歲……十……十二……”
男孩猶豫了許久,低頭黯然道:“我也不記得了。”
“沒事。”江衝見慣了江蕙成天怎怎呼呼像隻畫眉鳥一樣上躥下跳,如今乍見這叫“九指”的小男孩瘦骨嶙峋還不及江蕙肩膀高,不禁動了惻隱之心,溫聲道:“你爹做了什麽壞事,你要讓宋青天抓你爹?”
“那個大胡子經常給我爹送小孩,我爹喝醉的時候說過,一個能賺五兩銀子。”九指道,“前幾天大胡子又給我爹送來三個小孩,我給他們送飯的時候,有個小孩對我說,他們三個都是被水耗子綁來的。”
江衝面色一緊:“水耗子?”
“是那個小孩說的。”九指道,“明天天亮之前,會有人把他們接走,再賣到別的地方去。”
“好啊,又犯到我手裡了。”江衝回想起很多年前,他曾經跟著無憂洞的亡命之徒潛入聖都地下水道所見的一幕幕,當時年輕行事莽撞,雖救下了幾名弱女子,卻教賊人逃了大半,如今竟又遇上了。
九指被他氣勢所攝,瑟縮著不敢說話。
韓博將書倒扣在桌面上,問九指:“為何不去縣衙報官?”
不知為何,九指面對韓博的恐懼更甚於面對江衝,半個字也不敢有所隱瞞:“我爹說,衙門裡的官差老爺們拿了他的好處,不會多管閑事。官老爺們都是一樣的,只要給錢,沒什麽辦不成的事。可……可我還記得戲文裡唱的,宋青天不是他說的那樣。今晚一過,那三個小孩就再也見不到他們爹娘了,他們還小,最小的只有兩歲,要是見不到爹娘,多難過啊……我看你們不像壞人,衣裳和馬都很漂亮,應該看不上那點好處,就……”
就故意偷了江衝的錢袋引起他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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