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博端著茶杯倚著軟榻,笑而不語。
“朝廷派我去應付安伮使團,這個事本來就不對。”這是江衝想到的第一個疑點。
他生性易衝動,和安伮有著殺父之仇,朝廷將他派去與安伮人周旋,是朝廷不知道他衝動,還是故意為之?
其二,當時在禦前,幾位朝廷大佬你一言我一語地讓江衝接下這個任務,但事後回想起來,總有一種被大佬們聯手忽悠了的感覺。
其三,他連見都沒見安伮使團,去上榆和敖齊混了幾日,回京之後面見太子,太子竟也不曾追究此事。若是旁的事還可解釋為太子偏心於他,但和安伮的外交事宜並非太子一人能做主的,究竟是他的做法與大佬們定下的方略不謀而合,還是他在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天色漸暗,女使們點燃帳中燭火,無聲地向江衝行禮,又魚貫而出。
江衝在燭光明亮的內室中緩緩踱步,韓博視線始終不離江衝左右,暗自思量著明日給他穿什麽好看。
今日女使整理箱籠的時候韓博在場,他特意留意了莫離給江衝準備的各色衣裳配飾,大多是為了符合平陽侯身份地位而特意挑選的深色系,少部分則是偏穩重的淺色,唯一亮眼的是一套赤紅色窄袖騎裝,顏色鮮妍奪目,猶如燃燒的烈焰,搭配著皮靴軟甲,若是江衝穿在身上……
他未必肯。
江衝總結完畢便看向韓博,誰知韓博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走神,便走過去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又在憋什麽壞主意?”
韓博抬頭看他,“我見你帶來的衣物中有一套紅色騎服。”
紅色?
太輕浮了!
江衝想都不想就要拒絕,但腦海中驀地回想起從前不知聽誰說過,兩個人在一起若是失了新鮮感,難保日久天長的不會膩。
穿紅著綠的雖然不大穩重,但偶爾為之也無妨。
“等圍場事畢再穿給你看。”江衝知道他那點小心思,但這不是還傷著呢麽?
江衝估摸著太醫讓禁房事並非是要他完全禁欲,而是怕行房時顛到他那可憐的胃,等圍獵結束,一月之期也差不多滿了,到時候便是穿紅衣給他看,讓他開心一點也不錯。
韓博並不知江衝心底盤算了多少事,還在驚詫於江衝竟然答應了。
“喂,別發呆,說說安伮使團到底是怎麽回事?”江衝在韓博身邊坐下,拿過他手中茶杯喝了一口,發現已經涼了,便順手放在一邊。
韓博眼裡笑意盈盈,握住江衝的手道:“朝廷派你去金州是一個態度,意在告訴安伮使團,大梁仁至義盡,切莫得寸進尺。你在禦前做了保證,證明你是清醒的,並未被仇恨蒙蔽,所以朝廷放心派你去,至於到了金州你怎麽做都無所謂,反正你有大局觀念,不會鬧出不可收拾的大亂子來。”
聽了這解釋,江衝反而越發一頭霧水:“那你當初讓我……”
抵達金州當天約束衛隊、和先前朝廷派去迎接安伮使團的戴學士等人保持距離、忽悠甘離站在自己這邊、以及遠離安伮使團,這些都是臨出發前韓博教他的。
韓博道:“朝廷其實是希望你和安伮使團之間產生一點摩擦,但是不能由你主動挑起,有甘少卿和戴學士從中調和,王侍郎才是真正把控局面的人。”
前世襄王篡位之後,朝堂爭鬥越發激烈,最終演變成一場改變了數百萬人命運的大浩劫,朝堂之上大浪淘沙,朝為朝臣暮流徙的例子更是數不勝數,活到休戰期並得以善終的人可謂是鳳毛麟角。
韓博畢竟是其中之一,算計人心早已成為了本能,哪怕是江衝,也在他的算計之中。
“我讓你做的那些事都是故意騙你的,我將此事說的越複雜,在對待安伮使團的問題上你就會越謹慎,為了不給朝廷添麻煩,你會主動避開和安伮人接觸,如此一來也不用擔心安伮人對你挑釁或是試圖激怒你。”
江衝無語良久,開口道:“……你想收個弟子門生什麽的嗎?”
韓博:“?”
江衝:“回頭我進山捉幾隻狐狸,你看哪個資質不錯收為弟子,免得你這一身的心眼失傳。”
韓博了然,這是罵他老狐狸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沒寫出來……
第88章
中秋次日,圍獵大典正式開始。
一望無垠的原野上旌旗招展人頭攢動,鑼鼓聲聲齊鳴,號角響徹原野,威猛強悍的禁軍兵卒把守要害,武藝高強的大梁勇士蓄勢待發。
隨著一聲長嘯,遠處出現了一杆黑底金字的大梁王旗,王旗之下,八千禁軍騎兵簇擁著禦輦猶如黑雲壓城席卷而來。
在這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之下,所有人下馬跪迎心潮澎湃,更有甚者早已面色煞白。
臨近高台,禦輦停駐,聖上一襲勁裝走出禦輦,踏著九九八十一級石階登臨高台,俯瞰山河。
眾人山呼萬歲,大地隨之震顫,林中驚起飛鳥陣陣。
江衝單膝跪地隱沒在人群之中,抬頭仰望著高台之上聖上祭天的身影,耳邊鼓聲如雷隆隆作響。
他腦海中回想的卻是前世三十萬大軍出征東倭之時,聖上將虎符交到他手裡,鄭重其事地要他保證凱旋而歸。
得勝還朝的那天也是這樣一個萬裡無雲的日子,他身披甲胄單膝跪在西華門下,也如今日這般瞻仰聖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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