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雖然難過,卻也是閃著光的。
沈忘州數不清第幾次抬手揉了揉少年的發頂,但透明的掌心總是穿過去,半點安慰都無。
一直等到月亮高懸,沈忘州才看見玄燼庭的大門再次被推開。
少年的眼睛倏地亮了,比天上的月亮還要乾淨。
許是覺得這麽晚了,除了季寒溪不會有人在玄燼庭了,他直接從樹上跳了下去。
太過緊張,落地時還踉蹌了一下。
下一瞬沈忘州直接罵了句髒話——季寒溪是與江照雪一同出來的。
接下來的場面他不忍多看。
但出於不忍留“沈忘州”一人的複雜心情,過了會兒他也跟著跳了下去,站在“沈忘州”身旁,擰眉看著對面的兩個人。
江照雪牽著季寒溪的衣袖,掩唇驚訝道:“忘州,怎麽這麽晚了還在這兒,而且樹上好危險,跳下來也容易砸到人……嚇死我了。”
“沈忘州”面色不快地瞪著江照雪,像護食的小狗,絲毫不會掩飾。
少年季寒溪冷淡地只看了他一眼,便將江照雪擋在了自己身側,牢牢護住了。
語氣陌生至極:“有事?”
少年眼裡的光熄滅的很快,攥著瓷瓶的手指繃到發白。
沈忘州這次沒忍,一步擋在了“沈忘州”身前,罵了句髒話。
但他只是個透明人,說再多做再多都改變不了記憶中的事。
“沈忘州”鼓起勇氣說出了那句“大師兄,你有沒有受傷”,得到的回答自然是“與你無關”。
江照雪屢屢煽風點火,季寒溪照單全收,冷言冷語間處處諷刺,少年被氣得面色發白卻又說不清楚,明明是來關心送藥,最後狼狽離開時卻像是落荒而逃。
不要說那顆忐忑期盼不敢奢求的玲瓏果了,就連那瓶厚著臉皮找霧極師叔求來的丹藥,都遠遠地滾落進草叢,無人問津。
沈忘州靠在翦緋庭的窗邊,隔著空氣給哭到打嗝依舊咬牙忍著不出聲的少年順氣。
明知對方聽不到,還是自言自語地問。
“你和季寒溪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他對你這麽不好……”
周圍只有“沈忘州”攥裂木窗、咬牙隱忍的聲音,眼前逐漸染上一層薄紗。
沈忘州以為這次的記憶要結束了,剛欲閉眼,撐著窗沿的少年忽然回頭看向他。
“沈忘州”眼眶通紅地搖了搖頭,嗓音沙啞,茫然委屈地低聲道。
“我不知道。”
沈忘州落在他臉頰,想要幫他拂去淚痕的手,忽地頓住。
第43章 軟油
“你怎會不知道?”沈忘州愣了愣, 快速問。
眼前的黑暗蔓延,在徹底吞噬掉視線之前,他看見“沈忘州”張開嘴說了什麽。
口型是“我忘了一些事”。
他忘了?
是受傷還是被催眠或者中了蠱咒?
這一切都來不及問, 沈忘州一陣天旋地轉, 再睜開眼時眼前已經恢復了正常。
他在自己的屋子裡。
季寒溪扶著他,掌心依舊按在他胸口,時間貌似隻過去了一會兒。
但沈忘州的心情已經天翻地覆。
一掌推開季寒溪,他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依舊頭痛難忍,但眼神裡的怒意像在看一個死人。
“養魂烏拿走, 若是非要送出去,還是給你的江照雪吧,別拿過來惡心人。”
季寒溪俊朗冷淡的臉上閃過一抹自責,情緒一閃即逝,很快被他掩藏好,但沈忘州還是發現了。
“你受傷了。”季寒溪看著他。
沈忘州忍著頭疼,咬牙嗤笑道:“‘我’受的傷夠多了, 以前怎麽沒見你這麽關懷備至。”
忽地想到什麽, 他諷刺地笑了聲:“哦,是不是‘我’沒有死在秘境,讓你覺得可惜了,想要‘我’再去一次,徹底死透了?”
季寒溪眉間微蹙,移開視線, 聲音很低:“我從未想過讓你……那秘境, 我不知道會突然啟動殺陣。”
“你倒也不必唬我,‘我’雖然忘了到底做了什麽事, 讓你這麽恨‘我’。但是‘我’也記起了一些——”
他看向季寒溪手裡的往生果,眼前閃過少年哭得通紅的眼睛和攥到發白的手指。
“沈忘州”才二十歲,就慘死在秘境,而讓他去秘境的季寒溪,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裡說什麽“從未想過”。
沈忘州隻覺得若不是要找到原主失去的記憶,幫原主弄清真相,他現在就想一劍劈了季寒溪。
他接管這具身體時,身體已經殘破到筋脈寸斷,內府枯竭,靈識崩裂到無從修複,是他這個新的靈魂重新塑造了一個靈識,才能活下去。
“沈忘州”必死無疑。
沈忘州隻覺得心口滯悶到有些發痛,他不可避免地心疼起那個少年。
他不想讓“沈忘州”這麽多年的心意和付出就這樣消失在時光裡,無人可知。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往生果:“這果子看著真像玲瓏果。”
季寒溪眼神微暗,握著往生果的手指尖發緊。
他記得那件事。
“你知道麽,那天‘我’在梧桐樹上從清晨等到深夜,其他弟子來來往往都在樹下嘲笑‘我’不可能得到玲瓏果,因為你對‘我’厭惡至極,人盡皆知。”
“我——”
“你不用辯解,‘我’那次去找你,也知道玲瓏果只是奢求,‘我’只是天真地想要關心你受沒受傷,想給你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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