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涵、玖少卿、謝澆在席上落座。謝涵是儲君,居上首;玖少卿是正使,佔齊席的第二席;謝澆是副使,居末席。後方還有副席,是給各自帶的家將坐的。
謝涵身後,一左一右各站著楊明、霍無恤,後方副席坐著六個挑選後的精銳武士。
宴還未開始,席面上只有一壺美酒、幾個酒樽,一盤花生,一盤點心。
“宴會多在晚上,梁君這次特意把時間定在午未之交,莫非是剩出時間讓他們吵架?”霍無恤彎腰,貼在謝涵耳邊道,像是詢問,又像是譏笑,目光注視著滿殿混亂。
“梁公雄才偉略,他的意思又怎是我等能妄加揣測的呢?”謝涵淡淡道。
這官腔打的,霍無恤哼了一聲,“你就不想知道梁君這麽做的用意?”
“用意――”謝涵摩挲著酒樽壁沿,垂眸望著其內清酒。
也許本來他會好奇,可看過《江山嫵媚美人謀》,既知來年春梁公要僭越稱王,這理由就不難猜了――左不過看看各國對梁國的態度,說不得會挑幾個強烈不滿的小國殺雞儆猴,同時亦是進一步破壞舊有的禮法,為他明年稱王做個鋪墊。
霍無恤聽他拖長尾音,正豎起耳朵想聽聽對方怎麽評價,便聽人打了個拐彎――
“《昊禮》後面幾篇便有記載到大昊分封制度:爵位分公、侯、伯、子、男,其國君領國也相應是公爵國、侯爵國、伯爵國、子爵國、男爵國。剛好,咱們現在來認一認。”
霍無恤:“……”他囔道:“常識我還是知道的。”
“知道?不見得罷。”謝涵挑了挑眉眉梢,“說來聽聽。”
霍無恤聽不得他這把人看扁的話,抬頭平視前方,條理清晰道:“現今仍存的十三國裡,公爵國有梁、齊、雍、杞,侯爵國有召、燕、隨、宋、絞,伯爵國有鄭、鄒,子爵國有滕。
至於楚國,楚國一開始是子爵國,它一度稱霸時,被稱為南方巨鱷、南天一霸,向昊王室請求加高爵位。
這很正常,事實上,一開始被封為公爵國的只有杞國和齊國,他們的先祖是大昊兩大開國功臣。而梁、雍都是在先後稱霸時,昊王室加高它們的爵位的。這就更正常了,霸主召開諸侯會盟,如果爵位卑微,還怎麽好好主持了?
但楚國沒趕上個好時間,當時在位的是昊厲王,他不像前面幾個天子那麽膽小懦弱,反而霸道剛烈,昊王室在他手上也有中興之勢。怎麽可能接受楚國的威逼呢?斷然拒絕了楚國。
但在楚國眼裡,雍國加封了,梁國也加封了,偏偏針對他們,這是看不起他們楚國。楚君一怒之下,南面稱尊,自封楚王。”
謝涵聽著他敘述口氣,沉默了下,“你很豔羨?”
霍無恤頓了頓,點頭,“昊厲王是條漢子,楚王更爽快,大丈夫當如是。”
謝涵:“……”雖然知道對方以後是要自封始皇帝的人,但用什麽“是條漢子”來形容天子,還用“爽快”來形容楚王的僭越之舉。真是……毫無敬意、天生反骨。
忽然,“砰――”一聲巨響。
兩人都一頓,循聲看去,只見下方一處,竟都掀翻了食案,杯盤狼藉,更爆發出一陣巨大的爭吵。
那一波人服色純黑,列國中,唯雍崇水德,尚黑。
他瞥一眼身後,果見身後人正目光灼灼,死死地盯著下方。
“梁君想更弦改張,好,我王免沒意見!把我雍國安排在燕國之後,許是我雍國不思進取,如今真弱於北燕!可把雍國安排在鄭、隨兩國之後,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梁楚齊雍燕,是幾十年來的排次,是幾百年來的老牌大國,鄭、隨卻是公認的中等國家。怨不得雍國大良造王免如此大動肝火。
但可沒有人會幫雍國。雍國多年以來一直被梁國牢牢阻擋在河西之外,與中原諸國建交不得。更重要的是雍國戰力雖強,卻是蠻荒不開化的國家,叔嫂同居一室,合並多個西北部落後,更被狄夷影響,愚昧無知,與中原諸國相比,就是人和野獸的區別。
野獸雖凶猛強大,卻也沒人願意與他們稱兄道弟。
連同樣不忿梁國作為的絞國、杞國也沒幫個腔,唯恐自跌身價、惹人恥笑。
其余人等皆被吸引過去目光,隨後露出如視好戲般的目光,這目光和公子哥兒賭馬時看場中賽馬無異。
謝涵看著霍無恤眼眶都要瞪紅了,拿手背輕碰了下對方手背,想說點什麽安慰的話。
“果然是狄夷之邦,西部邊陲小國,不知禮數。”正小憩補個覺的謝澆被吵醒,把食箸插進點心裡,罵道。
謝涵:“……”豬一樣的隊友。他擔憂看向霍無恤。
“諸侯卑雍,醜莫大焉。”霍無恤低頭看著朱紅的地磚,啞聲道,又忽然抬頭看他,“十三國裡,國力究竟如何?”
謝涵想了想,正斟酌好字句回答他,迎面忽走來個舉著酒杯的俊美青年。
他生得修眉挺鼻、唇紅齒白,一身考究的水藍色正裝,玉冠束發,同色纓帶垂至兩肩,行走間搖曳風流,同他這個人一樣倜儻不凡、玉樹臨風。
最精彩的是他那雙眼睛,略細長的柳葉眼,配上色澤鮮豔飽滿的臥蠶,裡面漾著能讓任何女人都溺斃的溫柔。
謝涵看他著裝,隻來得及對身後霍無恤道一聲,“這恐怕是隨太子姬擊。”那人便已行至他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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