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溢美之詞概括楚王一生不多的功績後,他語氣轉悲,“嘗聞為善無不報,而遲速有時,此理之常也,然楚王積善成德,功耀古今,”蒼天竟不假其年,嗚呼——①”
殿內響起嗚嗚哀泣之聲,而昊王室對楚王的加諡也終於到了:文。
經天緯地曰文,道德博聞曰文,慈惠愛民曰文。②
蓋因大昊創始者諡號為“武”,故“武”字乃極度褒美之諡,古往今來,可沒幾個人堪以“武”為諡,就近便只有梁武王姬彖。“文”與“武”相對,幾為並駕齊驅之詞,亦非等閑人君可用。
楚臣們面面相覷,就在不久前,他們議了一個平諡:惠。
楚王在位二十三年,無功而逝,反而早年用人不明,偏信梁公子彖,招致孔最大敗,那一年幾乎殲了楚國大半有生力量 ,過了這近二十年,楚國才恢復元,難為姬擊還能誇出朵花來了。
誇還不算,現在還送上這等高讚的諡號,莫非:昊王室在討好楚國?
果不其然,肉眼可見的,楚太子子般面色暖和起來,對昊使姬擊也客氣不少,堪稱恭敬地接下詔書,“陛下隆恩,代父愧受。”
回寢殿路上,他捏著詔書,哂笑道:“百官竟然議了一個‘惠’?好些個忠心為主的臣工,到頭來還比不上一個外人。”末了慨歎道:“陛下明察秋毫,賢明仁德,可惜了。”
柔質受諫曰惠,愛民好與曰惠,寬裕不苛曰惠。比不上“文”,終究算個上諡,奈何前有鄭惠伯丟城失地,幾如喪家之犬,再好的字有這麽個前者也就差了。從那以後,這個字就用在一些碌碌無為的庸君之上。
謝涵帶著對自家舅舅的濾鏡,也沒法真心認可“文”這個字,但見楚子般這樣子,隻好順著道:“舅舅與民休息,在這大爭之世,是難得的愛民如子。”
那是楚王想休息麽,是他們孔最大敗後,打不起了,直到最近幾年新丁長出,才算恢復。
楚子般頷首,“不錯,可惜這些個臣工們隻知攻城略地,豈不知安牆先打樁,沒有國力支撐,哪來實力戰勝?”
這話倒是對的,謝涵點頭道:“不錯。”
至此,楚王諡號由國內臣議與天子加諡相疊,史稱楚惠文王。
再過三日,便是新楚王的登基大典,按說等觀禮迎賀後,便該陸續告辭回國。隻“帝星”謠言越發甚囂塵上,使臣們除了個別膽小怕事或極度謹小慎微的,其余哪個不想留下來打探打探虛實?
在眾使琢磨著要用什麽理由留下的楚王繼位前夕,密使入宮,啟稟楚子般道:殿下,帝星現世了。
謝涵唬了一跳,不是還有七八日麽?
“那是匡外人的,一開始摘星子從來沒說過要多久,半月的時間是王叔放出消息安人心的。現在他們還有心思觀望,若知今夜現世,想必會使勁渾身解數登玲瓏洲。”楚子般起身道:“王叔準備好了麽?”
“上將軍已在玲瓏洲外伏兵三千,任憑誰來了,也插翅難飛。”密使道。
楚子般看謝涵一眼,“你要同去麽?”
“帝星”啊,誰能不好奇?
摘星子是真的計謀,還是確有發現?他多想看看,摘星子嘴裡是不是會冒出一個“霍無恤”?
——又或是他“謝涵”呢?
但經渠君言猶在耳,謝涵腳步不動,“容我想想。”
原以為還有七八日光景,哪成想一下子就到了眼前,他還沒想好怎麽說服經渠君呢。
瞧他模樣,楚子般一把拉了他,大步流星出去,“想看就看,想聽就聽。”
“可小舅——”
“嘿——王叔不講信義,扭頭把‘帝星’流言的隱秘告訴了你,孤就不能轉個背把你帶上玲瓏洲?不就是怕他國涉入,越加混亂了麽?多大點事?”楚子般讓個甲士扒了衣服下來,對謝涵道:“換上,你就是孤的貼身衛士,誰會知道溫留君上了玲瓏洲,又與齊國何有哉?”
謝涵就喜歡楚子般這個樣子,天大的事,到他嘴裡就和毛毛雨一樣。他會心一笑,換上衛士服,諂媚道:“殿下好計謀。”
異國他鄉,又是風雪滿天,謝涵只要一刻離了他眼皮底下,霍無恤就憂心,“楚殿下,君侯,卑將可否隨行?卑將不敢窺伺‘帝星’,可不上摘星樓。”
楚子般抱起胳膊,“這副依依不舍的樣子給誰看,孤的弟弟,自己還照顧不好麽?”
謝涵知道對方帶他已是逾矩,自不會再做要求,他輕踹對方一腳,帶著霍無恤走到一邊,“你和小憐即刻出宮,去驛使館罷,‘帝星’之事,到底有些蹊蹺,你們時刻關注玲瓏洲,倘有萬一,我射火箭為信號,你們在洲外,還可及時接應。”
他這話原是說了安撫霍無恤的,說完卻覺得真不錯,畢竟“帝星”之說背後到底蘊藏著什麽陰謀,現在還沒人知道。
霍無恤拉了他,“既然蹊蹺,君侯不能不去麽?”
“不能?”
“為何?”
謝涵垂眸,“我忍不住,霍無恤,有些事情困擾我太久了,我想知道命運是不是真的不可更改。太想了。”想的要發狂。
作者有話要說:
①想好了絕不寫詔書原文一個字,不知道為什麽又坑了自己一把,還是寫了部分內容。這麽難的事情,當然不是我這古文廢寫的,來自宋歐陽修《瀧岡阡表》:嗚呼!為善無不報,而遲速有時,此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積善成德,宜享其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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