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神又松一分,斌叔遞上文書,哪成想原本大開的城門忽然閉上了,城樓下下來一隊隊甲胄衛士。
謝涵吃了一驚,掀簾看去,冷不防正看到堡壘中緩緩走出個人影,正踏階下來。
他一身紅色山河滾袍,外罩黑色紗衣,璽綬長劍加身,猿臂蜂腰、威儀棣棣,所過之處,眾皆俯首。
斌叔嚇得腿一哆嗦,就跪了下來,“草民拜見君上。”
梁公收回與謝涵四目相對的眼神,淡淡道:“寡人聽聞,蘇氏米行義舉,要送米予承扶、承山,寡人心慰,特欲犒勞。只是貴行走的怎麽似乎不是去承扶、承山的路。”
“這、這、這……”斌叔兩股戰戰。
“蘇行可知欺君之罪,該當如何?”此時,梁公已來到城下,他負手而立,不怒自威。
謝涵心知此事已是無法善了,既如此,又何必徒拖累旁人,他扭頭道:“這馬車裡應兄坐好了,千萬不要出來,我總有辦法叫你們走的,後會有期。”
第173章
“姑父莫要怪罪好人了, 這原是侄兒的不是。”謝涵掀簾出車,恰対上梁公戲謔的眼神,那眼神仿佛貓戲老鼠, 早料到他會出來。
斌叔聞言, 一時還沒反應回來,隻愣愣看著謝涵,當然他就算反應回來也不會搶在梁公面前開口就是了。
梁公“哦?”了一聲, “此話怎講?”
“米行本是要去承扶、承山的, 只是被我挾持了沒法子, 只能東出梁國。”
“可你一個弱男子, 又怎麽挾持一整個商隊?”梁公問得很認真。
弱男子?謝涵抽了抽嘴角,“擒賊擒王,我挾持了蘇氏的少爺, 他們沒法子,只能投鼠忌器。”說著, 他轉身朝後, 揪出另一輛車裡的蘇韞白, 拍拍他的白臉, “我給他喂了藥,不給解藥,必死無疑, 愛弟一死,蘇老板焉會放過這個商隊的人?”
蘇韞白:“……”他不知道該怎麽配合謝涵的表演,於是沉默。
梁公凝著謝涵, 仿佛信了他的鬼話, 倏忽笑了,“你就那麽想走?姑父対涵兒有什麽不好?”
“姑父対小侄好極了。可是羈鳥戀舊林, 池魚思故淵。”謝涵歎一口氣,“外面再好,總歸是想回家。”
“你既有這樣的想法,何不提出來?”梁公也歎一口氣,“何必苦心孤詣地設計逃脫,弄得寡人的大梁仿佛龍潭虎穴。”
謝涵差點給這說法氣笑了,遂道:“那不知侄兒現在提出來會不會太遲?”
梁公深深看他一眼,“允。”
他說的太簡短、太乾脆,謝涵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怔愣看著他。
只見対方說完,緩緩笑了起來,從身邊衛士手中接過一個包袱,來到他面前半臂距離處,拍拍他肩膀,“還是這麽瘦,你身體不好,要走也得等病養好罷,寡人記得你臨走那天還發著熱,現在瞧著倒好些了,這裡面有些疏風散熱祛寒的藥,其他的,是你慣常補身體吃的。
本想帶個太醫過來隨你走,怕你不安心,就隻帶了這些。不過寡人調查過,這商隊是帶著醫工的,是也不是?”他最後四字,看向斌叔問的,就沒有半分剛剛的脈脈溫情了。
斌叔嚇了一抖,忙不迭道:“啟稟君上,是。”立刻給隊中一人使眼色,隊裡的醫工一溜小跑上來,“草民溫拾許,拜見君上。”
“寡人就把齊三公子交給你們照顧了。不管你們是因為什麽原因沒去承扶、承山,只要你們好好護送齊三公子去扶突城,寡人既往不咎;但三公子只要少了一根毫毛,提頭來見。”
斌叔聽二人対話,早已猜到謝涵身份,但這一刻被證實,還是恨不得暈過去好――會陽誰不知道君上対齊三公子看得有多緊。
他們竟然把齊三公子給偷出來了?雖然是“被”把偷出來的,但君上哪會管這個中曲直。
其他人沒聽清之前的話,現在滿是震驚,卻大氣不敢喘,隻趴伏低頭。
訓完話,梁公從另一側衛士手裡接過一件疊好的白狐裘披風,大小正合謝涵身量,他抖開與人披上,“外面風涼,道阻且長,你要小心些,莫吹風、莫著涼、莫沾水、莫生病、莫憂思,莫――忘了寡人。”
天下間竟然有如此騷氣行事。
再借謝涵一百個腦子,他也想不到梁公今天是來送東西給他的。
他啞然,捏著狐裘圓領,一時沉默,好一會兒,不知以什麽口氣道了一句,“涵受教了。”
梁公忍俊不禁,“你還是這麽聰明有趣。”
“侄兒就當是誇獎了罷。”
“貧。”
忍了忍,謝涵還是沒忍住,“可是抱歉了,我還是不可能留下來。”
“誰要你留下來?”梁公呵呵一笑,仿佛他在自作多情。
謝涵:“……”他噎了好大一口。
梁公攬上他瘦削的肩背,“都要走了,再陪姑父散散步罷……”
後頭商隊中人、守城士兵還跪了一地,衛士執劍站得筆挺。
梁公倒好,閑庭漫步般給謝涵指著這裡的山山水水,“王屋山北面有大小泉眼,大的那口是寡人初即位北伐途中偷偷派人鑿得,等北伐回來剛好就是一幕龍泉現世、賢者出世,於是國內歸心、列國震服。”
謝涵:“……這麽裝嗎?”
“沒辦法。”梁公搖了搖頭,“就像現在,寡人拿涵兒沒辦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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