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想起什麽般恍然大悟,“莫不是方才那塊玉版?”
“正是。”姬斷義正辭嚴,“若被那塊玉版擊中, 鼻梁必斷, 相國好歹毒的心腸。我一人也就罷了,可殿內這麽多人, 誤傷了別人又該如何是好請陛下以正典型。”
其身後不少人紛紛出言:
“如今諸侯初入朝,便做下這等事,以後哪位國君還敢在這兒待著?”
“今天相國因私怨襲擊太傅,焉知明日不會襲擊他人?”
“殿內可是不能帶武器啊 ,豈不是格擋都難?”
“今天是太傅,明天說不得就是陛下。請陛下為天下計,愛惜龍體。”
謝涵冷眼瞧著,隻覺得好笑非常。這殿內左側是各國來的諸侯大臣,右側則是昊王室的臣子。這波臣子,大分三類,其一,便如姬斷一般,投靠了諸侯,投靠對象,基本都是梁公;其二,則是老相國那樣,一心為大昊;其三,冷眼旁觀,事不關己。
衰弱如此,竟還要內鬥。便是齊國氏族割據內鬥,在外來使臣前絕對是陣線統一的。
不過也正是衰弱如此,才要投靠其它諸侯啊。
正這麽歎息著,上首驚奇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慨歎 ,“這難道不是梁君為昨日予一人送上演出的回禮麽?”
梁公要否認。
“來而無往非禮也。莫非卿想非禮予一人?”
梁公閉上了嘴巴。
他不言,姬斷等人又豈敢多言?
朝會這才真正開始。
既是諸侯入朝,按規矩諸侯是要奉上賀禮的,並要稟報這些年國家內政外交。但是麽,如今誰會傻乎乎地把國家機密都抖出來?
而送禮麽,也是意思意思。
大家都是這麽想的,哪成想,梁公偏不,“諸君是在敷衍天子麽?”
說完,他當先轉身,事無巨細地回稟著梁國在他繼位二十年來的改變。說完,還讓沈瀾之和其它幾個大臣補充。
諸國使臣:“!”
難道梁公確實心悅天子?
謊言聽得多了,難免三人成虎。
只是定睛看去,梁公嘴角那笑意還是那麽令人膽寒。
這哪是要講給天子聽,分明是梁君他自己要聽。
眾人暗道一聲陰險。
姬忽那兒已經又感動上了,“卿待予一人,果然不同。”
梁公仿佛也習慣了,淡淡道:“畢竟臣身為大昊太師,自當為陛下,為大昊鞠躬盡瘁。”
好一幕君臣和諧。
說完,梁公鳳眼掃射向燕侯,“燕侯如何不說說舊年攻齊,所為何事?”
燕侯呆了呆,沒想到自己率先被點名。他左右看看密布的大梁武卒,心想:反正現在他不是一國之君,而是大昊的臣子罷了,也不丟人。
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陛下啊陛下——老臣心裡苦啊——臣說是國君,其實半點實權沒有,早就被兒子架空了啊——什麽攻打齊國——臣連這件事情都不知道啊——”
他膝行向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眾臣:“……”
“那可要予一人派兵替你奪回君位,誅殺逆子?”上首姬忽充滿同情的聲音傳來。
燕侯的哭泣一卡。
老相國為難,“陛下,咱們兵力……”
姬忽大手一擺,“天下共討之。便以太師為主帥如何?”
梁公還是笑著,只是冰涼的眼神望向腳下的燕侯,“燕君說,可好?”
燕侯磕巴下嘴,站起身,期期艾艾道:“其實罷——臣一開始確實痛恨不已——但日子久了,便發現逆子治理國家之能,遠在臣之上,為百姓臣民計,為不辜負陛下厚望,為大昊國祚永昌,”說著說著,他慷慨激昂了起來,“臣願讓賢。”
“啪啪啪——”姬忽再次鼓掌,“燕侯如此深明大義,予一人著實感動。”
“陛下感動什麽?”梁公微微一笑,驅走方才的陰鶩,意有所指,“感動於‘讓賢’?”
殿內霎時一靜,誰都不覺的梁公這是隨便一說,眾人心中悚然一驚——不會罷?
姬忽莞爾,“予一人感動他人,卿就吃醋了嗎?”
梁君看向謝涵,“燕侯說不清楚,想必溫留君應是能道清的。”
謝涵出列,還沒開口,姬忽先問了,“卿叫什麽名字?”
“齊室第三十九世孫謝涵。”謝涵躬身道。
“涵空斜照,掠水清嵐,美不勝收啊。”姬忽仿佛在吟詩 ,又仿佛在——
——調戲溫留君。
眾臣心中這樣想著,眼神不由自主看了梁公一眼。
梁公:“……”他目光淡淡一掃。
眾人回神,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謝涵倒很淡定,“陛下謬讚。”
“你可清楚這燕國攻齊,所為何事 ?”姬忽問。
謝涵搖頭,“倘或知道,又哪會打仗,自然是解清誤會,化乾戈為玉帛。”
姬忽點頭,“人美,心善。”接著又問,“那卿可知道國內內政外交大事。”
謝涵苦笑,“說來慚愧 。臣自成童以後,方能涉足朝政,立刻被調去齊國北境與燕軍割據,回都後,不慎為人陷害,在來覲見陛下前,未嘗涉足政事。竟是要叫陛下失望了。”
講真,這裡這麽多各國諸臣,除了霍無恤,再沒誰有他這樣理由充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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