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恩情,謝涵本是打算什麽也不要,留著人情後用的,卻在看到這把劍時一愣,只見長劍豎直而立,長約三尺七寸,通體幽黑,卻不是那種碳色,而是泛著盈盈光澤,似墨玉鑄就,劍脊處用錯金法鑲著一排九顆龍眼圖案,仿若隨時要掙劍而出、龍飛九天,這是一柄霸者之劍。
謝涵不禁伸手摸了下劍身,眉眼一時有些恍惚。
歐小叔見其表情,隻當是真心喜歡了,笑道:“拿試劍木來,此劍削金斷玉,鋒銳無匹,溫留君且先試試。”
他怎會不知這把劍鋒銳無匹?
謝涵嘴角挑起個意味不明的笑來,“不必試了。歐家口碑,冶子技藝,哪須再試?易得千金價,難得心頭好。”他拱手道:“謝冶子大人 ,謝歐家主,謝歐先生。”
歐小叔撫須笑道:“溫留君何須客氣?區區一把劍,又哪裡比得上行煜的性命?對了,蘭雅得知事情原委後,後怕不已,很是感激,親自下廚做了一席素齋感謝溫留君,差點被我阻撓了時辰,真是罪過罪過,我這就帶溫留君過去。”
謝涵已從剛剛的“冠軍”中回神,眉梢一挑。
果不其然,歐小叔帶他來至山腰一處風景秀美、落英繽紛的小亭處,亭內美食具備,因要待客,歐蘭雅在孝衣外罩了素色羅裙,頭上一朵白花,俏生生立在亭邊,見到來人,微微低下頭。
歐小叔這時一拍腦門 ,“哎喲,還有點燈的事兒我給忘了,溫留君這可對不住,失陪失陪!”
太假了——謝涵心中無語,面上急道:“那歐先生可要快快前去。”
待來到涼亭內,只見其內還有兩個侍女,歐蘭雅低著頭將他領進來,侍女跪坐布菜,素養良好,沒有發出一點箸盤相撞的聲音,二人相對無言,四下裡一時寂靜無聲,謝涵遂起個話頭,“聽聞這些菜都是歐小姐親手做的?”
“啊……”歐蘭雅這才抬起頭來,臉色並不十分好看,好在神情已經沒有之前那樣木然了,訕訕道 :“我隻加了瓢水。”
要不要這樣誠實啊?
謝涵不禁笑了,“只要動過手 ,就算是親手做的。”他點著菜色,“哪道菜是小姐加的水?”
“素雞。”歐蘭雅小聲道。
謝涵夾一片放嘴裡,眯眼笑道:“真香。”
歐蘭雅蒼白的臉上染上一抹紅暈,聲音細若蚊呐,“這、這樣子嗎?”
“不相信你嘗嘗。”謝涵熟稔地拿起一雙布菜地銀箸,給人夾起一片放碗裡。
歐蘭雅開始低頭扒飯,扒了幾口,像下定決心似的,對旁邊兩個侍婢道:“你們先去外面候著。”
“是。”
謝涵見人兩手都要將手絹絞成麻花了,低笑一聲,“當初歐小姐對我有恩,如今有什麽難言之隱,但說無妨。”
難言之隱?歐蘭雅將手絹絞得越發用力了,“你、你……這麽明顯了,你難道還不明白麽?”
“明白什麽?”謝涵故作詫異。
“就是、就是……”歐蘭雅將心一橫,閉上眼睛,“溫留君可有定親?”
謝涵長長“哦——”一聲,“歐小姐猜猜。”
歐蘭雅再忍不住,睜開眼睛,瞪他一眼,“耍我好玩麽?”
謝涵笑眯眯的,“好玩兒呀,這就叫‘嬌嗔’罷。”
歐蘭雅臉上飛起羞紅,氣得胸前起伏,伸手氣惱地指著他 ,“你你你……”
手上一熱,已被對面人握住,她忙要掙脫,卻掙脫不開 ,反被引到一處搏搏跳動處。
“它跳的很快。”謝涵覆著對方手背貼在自己心口,輕聲歎,“我也很緊張的。”
砰——
砰——
砰——
是什麽在響?
我的心跳,還是它的心跳?
歐蘭雅一頓,忽然便不再緊張,不再彷徨,她抬頭看對方眼睛,那眼裡含著淺淺的笑意,猶記當初武士行館,春日萬裡無雲,一碧如洗下,就是這雙眼睛蠱惑了她,她低聲問,“心悅君兮君可知?”
謝涵嘴角笑意一下擴大 ,眸中燦然如盛星子,“三年之後,涵來歐家娶歐小姐。”
這句話似抽走歐蘭雅渾身骨骼,她隻覺身上一軟,幾乎要伏倒在桌案上,最終咬了咬牙 ,“薛家日前到訪,說是衛氏恐步沈氏後塵,並且薛雪表示可以娶我為妾,到時將我家摘出來。
小叔以大哥要守孝三年怕耽誤衛小姐為由,前往衛家退婚。
父親也早已被這一年來的風雲聚變嚇破了膽,不敢摻和國內氏族之事,不敢將我嫁予薛少主,也不想叫我做妾。
小叔想將我外嫁他國,最終相中既得君上親眼,又能孑然梁國之外的您。可——”她抬眸,眼中醞著脆弱與倔強,“可您娶了我,就要承受歐家可能帶來的災禍。薛雪更會針對您。”
“他是什麽東西?”謝涵伸手,用指腹輕拭她眼角,“也敢叫你做妾?”難怪歐小叔今日一副亟不可待的樣子,甚至不顧惜歐夫人新喪,“歐小姐合該八抬大轎、十裡紅妝的。”
歐蘭雅呆呆看著他,沒預料到對方渾不在意,“您不在乎我家別有用心嗎?”
“傻妞。”謝涵擰了擰她翹起的小巧鼻梁,“結親本就是要門當戶對,結個利益所需的,只要你不是別有用心就好。”
歐蘭雅神情微微變。
不是罷。捕捉到其表情變化的謝涵心底一涼,難道他單純可愛的歐小姐也開始會耍心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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