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文翾還未說話,安塞烏已經立刻道:“翾翾,我陪你走,我們走罷,就幾個月的時間,你不是也說很想再看看中原的風景嗎?”他是眼睜睜看著糜文翾在第一個療程臉上養出的紅潤在第二個療程中肉眼可見地蒼白下去,身體也越加乏力,打蟲真的傷身體,他不敢也不願讓糜文翾再來一次。
糜文翾瞧著他急切到面紅耳赤的樣子,笑了,“好啊,這次你要跟我回去看看我的家。”
至此,謝涵、霍無恤二人松一口氣。
然後,等安塞烏和阿木休出去後,糜文翾就對二人道:“兩位費心救治妾身之病,對妾身有大恩,妾身原不該暗中觀察二位,只是妾身心中有一些猜測,固難免關注了。妾身發現,二位一直在調查妾身身份和二十年來過往。”
謝涵登時心下一沉,笑著道:“夫人女中豪傑,我心中敬佩,難免關注。”
糜文翾卻自顧自道:“因為妾身暴露身份得太快太直接了,所以引起二位的懷疑,這樣的嗅覺,既不像商人也不像醫者。還有二位的隨從,妾身還有些二十年前的記憶,那樣的身手、禮儀與令行禁止,說是商隊護衛,叫妾身看來卻像——宮廷衛士。”
咚——就像一記悶棍敲在謝涵心頭。可他想不出對方在病愈之前撕破臉皮的理由。
“大管事一定在想妾身為何在病愈前對您說這些。”糜文翾對謝涵微微一笑,“因為妾身從不打算與大管事撕破臉皮,而是想投奔大管事。”
“投奔我?”謝涵愕然。
“塞外其實並不好,風很冷雪很大,天氣變化無常。周圍還有強盜般的鄰居,每年不止要祈禱自家收成好,還要祈禱別家,不然天鷹族就是第一個被搶奪的對象。”糜文翾的臉上露出悲傷之色,“就在去年戰狼族的搶奪中,阿木休最好的朋友就死在戰狼族的尖刀下。我總在擔心,哪一天,我的阿木休是不是也會這樣?”
“天鷹族過得很苦,可他們勤勞勇敢,還有著拚勁狠勁,個個武力都不差,放在中原,絕對是被搶著要的武士,可在這裡卻吃不飽穿不暖。”糜文翾凝著謝涵,“我看大管事並未對異族人有明顯的鄙夷厭惡之情,不知可願要天鷹族闔族的效忠?可願給天鷹族大口肉大碗飯大件衣?他們會是最勇猛的武士,最驍勇的騎兵。”
謝涵內心大受震動,霍無恤亦不遑多讓。
但恕他們直言,這群鮮胡人著實沒有什麽禮義廉恥之心,逃得比兔子快,根本不能期待他們英勇無畏,但這樣勇猛的一千人 ,用處絕對是有的。
謝涵盯著糜文翾蒼白真誠的臉,“所以夫人一開始泄露身份就是為了試探我們?”
糜文翾點頭,“我早就聽阿木休說過兩位在邊境和入草原的一切了。那時我便覺得奇怪,與其說是被阿木休拐騙來的,倒不如說是二位利用阿木休入草原。”她抿唇一笑,“讓我猜猜,大管事、霍管事是梁地高官罷,這次是為了進胡馬來的,是也不是?”
謝涵長歎一聲,“夫人一人,便勝卻千人部落。”
“倒也不是我有這樣的雄心壯志,而是進胡馬這事,原就是太夫人曾經的計劃。”糜文翾語帶懷念,“我又哪有這樣的高瞻遠矚,如今不過是受其啟發,才聯想到,否則想不出兩位這樣人才千裡出塞,所為何事?”她又一笑,“剛好,咱們部落的男兒,個個擅長養馬。大人定然不虧的。”
至此,謝涵一直以來的疑惑,終於有了答案。
他大笑道:“夫人此言,我自是求之不得。隻夫人都不關心我的身份嗎?”
“您有權,您有錢,您不是召人。這便夠了。”糜文翾道:“妾身要的只是給族人一個容身之所,沒有掠奪與搶劫,為這個容身之所,我們也會貢獻自己的武力和智慧。”
謝涵點頭,“我為夫人折服,但畢竟初來乍到,我承諾,若夫人與您的族人在邊塞時,仍不改初心,我必當和盤托出自己的身份。”
“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天鷹族並不只妾身一人。”糜文翾讚同道。
糜文翾大抵早與安塞烏和許多小首領商量好,故第二天就對全族宣布要遷移入中原的話,她描繪了一個沒有搶奪,只有堂堂正正的戰鬥,只要努力和賣命就能大口吃肉的美好地方。短暫的猶豫和少部分人的抵抗,在幾位首領的鎮壓下,很快消散。
大部分人都開始期待起美好來,畢竟賢者已經帶給他們很多美好了。
阿木休很震驚,重新開始圍著謝涵、霍無恤打轉,“天啊,以後我就要跟你們混了,你們那裡那麽大嗎,能塞下咱們一千多人。”
溫留城再塞個一千多人有什麽難的?謝涵已經打定主意,先讓人去修築長河,在這過程裡接受周圍人的熏陶,懂一點廉恥後,再讓霍無恤來訓練,一定可以使一支王牌軍隊的。他笑著道:“放心罷,少不了你一塊站腳的地。”
大概也知道自己之前狠狠得罪了謝涵兩次,阿木休轉轉眼珠,這幾天都跟著人周圍拍馬屁、說好聽話,在發現桑朵拉跟著謝涵學習認字看書時,也加入這隊伍。
謝涵欣賞糜文翾,自然不會再記恨對方唯一的兒子,教一個是教,教兩個也是教。
桑朵拉驚奇道:“你也會認字?”胡人是沒有文字的。
阿木休腦袋一翹,“我阿媽可是賢者。”又對謝涵道:“你教的真不錯,可真厲害,就比我阿媽差一點點了。”他比出個小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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