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分得清,明知道是假的,難道祁先生這樣冷血而極度理性的人也會可笑的欺騙自己麽?
精神藥物的劑量在不斷增加,但幻覺依舊在,起效的似乎只有失眠與昏睡交替、嘔吐厭食的副作用。
沒人比他在行動上更配合治療,但也沒人比他在心理上更不配合,他像是故意要將自己溺死在這明知是死的泥潭裡。
直到他再次昏倒、再次因為胃出血住院,醫生不得不建議他做MECT治療。
效果的確很顯著,反覆多次電休克之後,他再也看不到幻覺了。
然後,在簡辭生日當天,祁修景把自己剩下的十幾瓶藥全都吃了。
更顯著的效果是,醫生說MECT可能影響記憶、造成暫時失憶,沒想到當時沒影響,重生後倒是反而失憶了這麽久。
……
簡辭伸出手指戳了戳祁修景,把他眼角的淚水擦乾淨。
但緊接著又有新的眼淚湧出,祁修景始終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手攥著簡辭的手腕不肯松。
或許是經歷了太久太多難以分辨真假的幻覺,祁修景根本無法確信此刻的一切究竟是真實,還是又一場虛無縹緲的美夢。
難怪失憶時總本能似的一刻不停地盯著簡辭、潛意識不斷催促他睡覺都非要死皮賴臉睡在簡辭旁邊。
被幻象折磨太久,猝不及防的幸福如鏡中花水中月,潛意識不斷告訴他眼前的一切轉眼就會消逝不見,最終空留他自己在原地。
祁修景又叫道:“簡辭?”
簡辭已經要被他叫得抓狂了,天知道他的複讀機功能不小心打開之後,關閉按鈕在哪裡。
又擔心再像剛剛那樣大罵他的話,會把這個一米九的大寶寶再罵哭,好不容易不哭了,簡辭磨磨牙,隔空無差別討厭所有愛哭的熊孩子。
“喝粥!”簡辭惡狠狠把杓子塞進祁修景嘴裡,“你再瘦可就不好看了,小祁子,色衰則愛弛,你小心變醜之後被貶入冷宮!”
瘦是真的瘦,醜倒是真沒醜。
別人在病中大多是憔悴而面黃肌瘦,但祁修景病懨懨的樣子卻更俊美的驚豔,宛如價值連城又脆弱易碎的藝術品。
以至於小顏控都不忍心多罵他,還趁著他看不見,光明正大多角度色眯眯盯著他欣賞。
祁修景被迫喝了幾口白粥,咽得愈發艱難。
放在平常他早就不肯再喝了,但今天也不知怎麽回事,喂他他就繼續喝,就好像這是什麽靈丹妙藥似的,剛醒來時那種緊繃不安都消散很多。
簡辭放下碗,怕把他喂吐了,想了想又忍不住笑道:“哎,你知不知道只有很小的小狗才不知道饑飽、給多少吃多少?”
祁修景不吭聲,雖然的確已經吃得難受了,但幻象是不會喂他粥的,這種踏實的滋味讓他不介意忍一忍。
簡辭放下碗,抬手用紙巾把祁修景臉上的淚痕擦乾淨,小嘴叭叭道:
“你腦子真沒磕壞?狗男人!好端端的嚇我一跳,做噩夢了還是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別逞強,你讓我看看傷口裂了沒。”
這幾天祁修景一直昏迷著,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這家夥在身邊,否則總覺得空落落的,話都沒人可說。
祁修景聽到耳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就像什麽小動物爬上床來回拱似的,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簡辭光明正大把病號服上的扣子一個個解開,抬頭見祁修景臉上帶著淡淡笑意,一副“乖巧狗勾、隨意擺弄”的樣子。
“傻子,剛剛還哭,現在又笑了?”簡辭戳了戳他,“我看你就是磕壞腦子了!”
說罷,見某人難得不那麽氣場懾人,反而很好親的樣子,於是隨口親了一下祁修景的額頭,然後繼續檢查他的傷口。
祁修景卻忽然僵住了。
他臉上的笑意還沒完全褪去,心頭卻倏忽又閃過慘烈車禍現場難舍難分地碎肉屍塊、腦漿內髒以及滿地鮮血。
簡辭意識到他忽然渾身緊繃的動作,還沒來得及問怎麽了,祁修景已然起身,艱難俯身扶著床沿探出身去嘔吐起來。
方才剛喝下去的白粥悉數吐出,祁修景卻仍舊不住乾嘔,以至於渾身都微微顫抖。
眼看著他腹部的繃帶滲出鮮血,簡辭隨即心頭一跳,連忙去拍著他的背順氣,見他終於不那麽難受了,端杯子讓他漱口的同時按鈴叫了醫生。
祁修景凝血功能差,傷口崩開後又要重新做止血,先前因為這特殊體質差點沒救得回來,簡辭現在一看他流血就緊張。
衛生有護工打掃,醫生則忙著給他止血。簡辭隻好坐在沙發上免得添亂,卻忽然覺得這感覺有點熟悉。
——怎麽回事,突然就是像上輩子那樣,因為我親了他一下麽?
剛剛就覺得他非常不對勁,這狗男人被撞了一下腦袋,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一些很不好的微妙感覺像是將簡辭的心拎了起來,上不去也下不來的卡住,感覺非常糟。
雖然從第一天強佔著祁修景白月光身份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切只是暫時的、他總有想起來的一天。
可是一想到上輩子他厭惡的眼神,對比這段時間以來百依百順的愛意,簡辭自問沒勇氣再遭受一遍冷漠。
智者不入愛河,大傻逼才會重蹈覆轍。
醫生和護工都各自忙活完,離開了房間,祁修景忽然又開始叫魂似的道:“簡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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