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小徑,一路往深處行,容見在前,徐耀則跟著他。
在此之前的幾日,容見也曾邀過徐耀出遊。對方才開始言行還算得上謹慎,到了後面,隻覺得駙馬人選非自己莫屬,言語也輕佻散漫了起來。
此時四下無人,他便笑著問:“表妹,我與你日後的事,你是怎麽想的?”
容見看起來十分茫然天真:“什麽怎麽想的?”
徐耀的笑容滿是哄騙:“既然馬上就要定親,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表妹身份尊貴,我只怕日後薄待了表妹。”
他是這麽說的,實際上卻沒這麽想。
徐耀本來是家中第三子,上頭有自幼天賦出眾的哥哥,下面有備受父母寵愛的幼弟,唯有他因沒有才學,讀不通書,常年賭錢吃酒劣跡斑斑,經常被父兄斥責。
可就是他,家中平平無奇的第三子,卻被太后選中來了上京,即將成為公主的駙馬。
多麽,多麽光宗耀祖的事,就如同他的名字,他不再會在兄長的光輝下黯然失色,而會成為家族中最耀眼的一個人。
然而眼前這個圖有美貌,空有身份的公主卻決定著自己的命運。
容見輕聲道:“怎麽才算是薄待,我相信徐公子不會的。”
他用的是“我”,又未反駁成婚之說,令徐耀更飄飄然了。
他終於要做成了這件事,成為公主的駙馬。
方才用膳時,容見勸了徐耀幾杯酒,然而他醉意不深,卻想了很多。才入宮時,他躊躇滿志,必定要將榮華富貴都撈入手中,人人都捧著他,太后也喜歡他。直到那一日,公主近乎是將他從長樂殿趕了出去傳遍闔宮上下,太后的冷眼,侍從的竊竊私語,令他感覺到恥辱。
徐耀不敢恨太后,他知道太后的權勢,所以怨恨眼前這位公主。
而現在則不同了,他們即將成親,公主再金尊玉貴,日後不還是自己的東西,處於深宅之中,看自己的臉色行事。
容見想了片刻:“待日後成婚,駙馬也要搬到長樂殿居住嗎?”
徐耀臉色的笑意愈發輕慢:“表妹此言差矣。常言道男娶女嫁,公主當然是要嫁入徐府的。表妹為天潢貴胄,平日裡任性些也不要緊,我的母親妹妹都會和善對待你的。”
容見聞言“哦”了一聲,慢吞吞地問道:“那孩子呢?”
徐耀脫口而出:“公主所生是我的孩子,必然要隨我的姓,是我徐家子嗣。”
容見聽到了想聽的話,略有些憐憫地看著眼前的人。
徐耀卻已經因容見的言聽計從而昏了頭腦,醉眼朦朧間,他看到容見那張漂亮的臉,他在秦樓楚館流連之時,最得意的花魁也沒有這麽一張臉啊。
多漂亮,又多容易觸碰。
他這麽想著,自然地湊了過去,想要采擷。
可徐耀剛伸出手,碰到容見的袖角,就被踹翻在地。
他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見容見收回腳,稍微打理了一下裙子。
徐耀怒火衝頭,想要不管不顧地衝上去。
下一瞬,費金亦的身形出現在高樹之間,他清瘦的面龐此時更顯得陰沉,死死皺著眉:“反了天了,這宮中竟有如此膽大妄為之輩,謀劃著如何改朝換代,朕竟渾然不知。”
徐耀方才還得意著,此時一時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他入宮這麽久,還未見過皇帝,隻從這幾人的話中隱約察覺到了什麽。
容見抬起眼,冷淡地瞥了徐耀一眼。
禦前總管張得水“哎呦”了一聲,對著容見道:“奴才的好主子,怎麽能被此等大逆不道的叛賊哄騙,快快來奴才身邊。”
徐耀終於清醒過來,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而眼前這人又是誰,渾身癱軟,竟連起身磕頭求饒都做不到了。
周圍巡視的侍衛也圍了上來,擒拿住了地上的謀逆之人。
半個時辰後,拙園留觀閣難得聚集了太平宮中最為有權勢的幾人。
皇帝,太后,湊巧來參政的崔桂,還有容見。
這樣的場合,就像上一次的瘋馬案一樣,容見是當事人,是受害者,卻說不上話,就在一旁看著。
太后坐在主位,閉著眼,轉著手中的佛珠,一言不發。她方才還在慈寧殿禮佛,驟然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沒能起身,還是緩了一會兒,才擺駕來的拙園。
費金亦的修養頗為驚人,此時已經看不出拙園中才聽聞此事時的怒火,哀愁擔憂道:“兒臣知道徐耀是您的侄孫子,您的血脈,才放任他一介外男出入后宮。他與公主交談甚密,兒臣也十分清楚。想著他們都是您的血脈,小兒女之間成婚,更是親上加親的喜事。”
容見默默地聽著。
沒有去仰俯齋讀書的幾日,齊先生也給容見寫了帖子,裡面說是知道他緣何不來讀書,一個徐公子不足為懼。他在京中待了一個月,已不知收了多少公爵的禮物,甚至連商戶的東西都收的肆無忌憚,來者不拒。他是個白身,可仗著是太后的侄孫,消息靈通的人家都知道他上京的緣由,也都給他面子,借機斂財。
齊先生的意思是找人參他一本,譴他回原籍,不讓他在宮中生事,也打擾公主的學業。
歸根究底,還是為了上學。
容見卻拒絕了這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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