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是容見在這個世界平靜、安寧、尋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雖然不會每一天都見面,但容見知道明野和自己的距離很短,他有空就回來。
容見發了好一會兒呆,不著邊際地想了很多,然後仰起頭,凝視著明野,很輕地說:“你送我的那支寫字的筆,已經寫沒了。”
明野垂著眼:“下次給殿下做。”
容見不著調地說:“口脂也用完了,我現在喝水都沒有以前那麽小心了。”
明野說:“是我的錯,會叫別人送來的。”
容見越發任性:“書也讀不明白,齊先生總是罵我。”
明野“嗯”了一聲:“那我去和齊澤清說,讓他不許欺負殿下。”
容見垂下了頭。
他也知道明野決意要去。明野做下的決定,無人能改變,所以找出那些很不值一提的小事,想要明野留下來。
明知結果無法改變,容見也要試。
明野很溫柔地捧起了容見的臉,他的語調很誠懇:“對不起。”
方才每說出一句話,淚水就在容見的眼眶中積蓄一些。直到現在,兩人對視之時,容見睜著眼,大顆大顆的淚水從眼眶中滾落,他想要掩飾,卻無法停下來,索性自暴自棄。
溫熱的淚水從臉頰上流淌而下,落在明野的掌心時已經是冷的了。
明野從未這樣直視過如此多的眼淚,多到連他也無法承受。
容見的嗓音很平靜,只有些許鼻音:“你不要說對不起。”
他很明白明野為什麽會去,或許這也是明野計劃中的一環,明野真的很厲害,但容見還是無法接受。
是讓他難過,令他傷心,使他哭泣的明野。
容見自認不算很堅強,但也沒有那麽嬌氣。人生的很多重要時刻,他都無人陪伴,一個人度過,生病高燒,躺在宿舍的時候,也沒覺得怎麽樣,還會敷衍舍友,讓他們不必回來照顧自己。
然而來到這個世界後,卻因為明野哭了很多次。
他的眼淚沒有停止,也沒有擦拭,任由那些淚水在明野的掌心積蓄,他說:“我只是,不想離開你。”
面對明野時,容見表現出一種純粹的天真,這是別人永遠無法看到的。
明野重複了一遍“對不起”,這一次說的很坦白:“我會去北疆監軍。”
容見哭了很久,久到他以為今晚只有沉默,卻忽然聽明野問:“你叫什麽名字?”
他愣了愣,其實什麽都沒想,只是回答:“容見。我是容見。”
明野有些莫可奈何:“容見,你的眼淚好多。”
多到足以將明野的心也淹沒。
在此之前,明野也能推斷出來“容見”是他的真名,源於燈會那日叫容見的名字。最開始的時候,容見對於“長公主”的稱呼都反應遲鈍,需要時間才能作出回應。但來到這裡的幾個月後,叫他容見,他卻會立刻反應過來,這是經年累月下的本能反應。
這種能推測出來的事,沒有詢問的必要。甚至如果與別人有關的這麽點小事,明野都不會想這麽多。但這個人是容見,他還是問了,想要得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周照清得知明野將要前往邊疆監軍,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這是一個巨大的局。從達木雅之死開始,再到成為錦衣衛,其中的每一步都不容有錯,明野早已做下決定。
這一次他倒是沒有再勸,只是感到震撼,他真情實感地疑惑問道:“這樣值得嗎?”
但凡有一點差錯,就是萬劫不複。
明野沒有回答。
與容見有關的事,明野不會考慮值不值得。
但直到此刻來臨,將要分離之際,明野卻時常不能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離開後,容見會被所有人保護得很好,沒有擔憂的必要。
明野之前不會這樣,他是一個非常理智的人,欲望很低,不會為了必須要做的事而煩悶,浪費時間和精力。然而這一套運行多年的邏輯在容見身上不起作用。
不願意遠離喜歡的人,這是人的本能,明野不能免俗。
也許是淚水終於用完了,容見不再哭了。
明明已經是春天,為什麽他還是會這麽冷,容見想要靠近這個人,他放任自己,顧不上別的,將頭靠在明野的胸前,汲取溫暖。
明野的臂膀緩緩環繞住了容見的後背,以保護者的姿態。
過了一會兒,容見慢吞吞地說:“我會等你回來。”
明野的心也會被刺痛。
只是待在宮中,當一個錦衣衛是不夠的。容見想要登基,需要更多的力量,令那些人無法反抗。更何況北疆的威脅始終要解決,明野不希望容見在登基後,還要為此煩惱。
北疆是不得不去的。
戰場的生死只在瞬息之間。重生之前,明野很多次命懸一線,但都活了下來。不是運氣很好,而是謀劃得當,他讓自己置身於險境,是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
明野不畏懼生死,他很擅長做決斷。
明野有自信,否則不會做那樣的事。但也因容見失去那樣純粹的自信。他不再像以往那樣無堅不摧,沒有弱點,沒有缺憾。人有了軟肋,就不可能再無所不能。戰場是最危險的地方,只是贏的可能大於輸,那是不得不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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