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下,都為了這場仗忙碌起來,別的事都暫且擱置,連世族以表忠心,也被迫捐財捐物。
費金亦想了許久,倒不是想這場仗如何贏,反正可以拖,拖到下一個冬天,羴然人沒有補給,自然會退去。
他想的是如何從這場仗裡得到自己想要的。
如今的邊疆將領還是有很多太后的人,這些年來,他雖然悉心培養自己的人,卻還是不夠。
正缺這樣的一場仗。
有死了的人,有犯錯的人,才能有新的人頂上來。
費金亦想了幾日,終於有了結果。
作出決定前,他隨口問張得水道:“邊疆戰事緊急,你說派誰去,能整治那番跟著先帝的老資歷?”
張得水知道他心中已有了人選,揣摩著他的心意道:“那群老資歷不過是仗著從前的功勞耀武揚威,連陛下的命令都不放在心上。依奴才看,也得下去陪著先帝才好。至於人手,奴才不懂朝堂上的事,隻覺得明同知近日頗得陛下倚重,看起來像是急於出頭,又有能力,能下得去手,不像那些在官場混跡多年的老油條,只知道推諉。對於這樣的人,陛下只要願意許給他功名利祿,何愁他不肯為陛下忠心辦事。”
費金亦也點了點頭,張得水說的正中他的心意。
“就是有一點不好,”張得水到底是禦前總管太監,不好把話說的太死,到時候真出了事,費金亦怪罪下來,他是有口難辯,便添了一句,“奴才聽聞,這位明同知從前是長公主的貼身侍衛,還有些不明不白的傳聞,不知是否會影響到為陛下辦差事。”
費金亦冷笑一聲:“明野這樣沒有背景,沒有瓜葛的人確實最好。他已當了錦衣衛同知,朕又許給他日後前程,莫說是男女之間,本就有閑人議論,容見沒有那麽大的膽子。即便是有些兒女私情,又能值幾斤幾兩?”
他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因為以他的生平而言,他對兩任妻子,滿宮妃嬪,確實沒有付出一絲一毫的感情。
決心已下,他叫張得水找明野過來。
費金亦道:“太后年老體邁,邊關老臣野心勃勃,讓他們打仗,朕放不下心。希望能有人監督行軍,不讓他們行差踏錯,犯下大錯。”
這話說得再明顯不過,那些老臣或許是養尊處優慣了,但也知道輕重,不可能放任羴然人進來。但他們不犯錯也得犯錯,費金亦要換上自己的人。
那就得有一個手段狠辣,周旋四處,反應靈活的人去製造錯誤。
費金亦長歎一口氣:“朕思忖半日,唯有你可堪大用。明野,你去監軍。”
明野神色平靜,不問緣由,只是領旨。
*
朝堂上的事,如今齊澤清都會言傳口述,講給容見聽。
北疆與大胤的一戰,已在所難免,齊澤清又說,今日費金亦上朝時的意思,是對北疆戰士不能放心,想要派人監督。
本來說是要派個內務府的太監,群臣上諫,苦勸皇帝收回成命,費金亦莫可奈何,隻說擇日再談,暫且罷朝。
因為費金亦這麽做的意圖太明顯了。
太監不可能去監軍,那還能有誰?
如今誰風頭正盛,孤家寡人,孑然一身,深受皇帝信任,適合這樣的差事。
容見心中莫名生出不好的預感。
回去後,容見有些失神,不能集中精力做事。
戌時過後,窗外忽然傳來響動。
沒等敲第二下,容見已推開了窗,他看到明野站在桂樹上,朝對方伸出了手。
明野從窗台進來,站在容見身邊。
他偏頭看了眼攤在一旁的書,溫和地問:“殿下今日學的,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嗎?”
好像與往常沒什麽不同,即使再忙還惦記著很久以前說的要給他當先生的事。
容見抬起眼,看了明野好一會兒。他想在明野身上發現有什麽不同,可以供自己揣測,他的那個懷疑是真是假。然而在明野面前,容見實在算不上聰明,他的演技很爛,也無法看穿那些明野刻意想要掩飾的事。
容見選擇放棄那些試探,他問:“明野,你是來和我告別的嗎?”
明野怔了怔,片刻後,他終於說:“但我只是,想來看看殿下。”
他這話說得很隱晦,並不直白,或許是看著此時的容見,他也有很難開口說出的話。
容見就什麽都明白了,那些將明未明的事終於有了結論,他的心中卻不是塵埃落定的釋然,也不是得到結果的解脫,而是難以言喻,無法接受的痛苦。
明野走近了些,可能是想要握住他的手。
這裡是長樂殿的寢宮,容見最熟悉的地方。
軟塌的桌案上是一方棋盤,容見和明野經常會下無聊幼稚的五子棋。有一次丟了枚棋子,容見便用首飾中一塊寶石湊數,後來也沒叫人來換。左邊牆壁的第三個壁燈缺了一小塊裝飾的玉石,是明野深夜前來,容見睡得迷迷糊糊,還未回過神,不小心撞到的,後來明野就隻站在床邊,不讓他在還未清醒時下床了。
容見偏過頭,他聽到外面有宮女行走的腳步聲。
天幕低垂,桂樹如蔭,枝繁葉茂,有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明野站在他的面前,身上有很冷的氣息,混合著初春時特有的清新香氣,為容見營造出安全寧靜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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