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潤意前世特別容易心軟,他總覺得家裡人雖然各有缺點,但至少都還是家人,很關心疼愛他。所以他早早就懂事起來,自力更生,盡量不給父母添麻煩。
直到後來他才發現,他之所以被疼愛是因為他成績好,有資本,而不是因為他是爹生父母養。大四畢業之後,喬潤意確診了中度抑鬱,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找不到方向,扛不住社會的壓力,回家躺屍了半年。
那半年裡,他明白了什麽叫人間煉獄。
耳邊充斥著無休止的辱罵與暴力,他從小到大的好成績,高考狀元,曾經帶給這個家庭所有的榮譽,全部都成為了過去式。這對曾經把他捧到天上的父母,對他棄如敝履。
而從小成績就一般的弟弟,也開始不斷地拿他跟曾經做對比,一邊嫌棄一邊痛心,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個家以後就靠你了。
那個時候,家裡人常說他們的天塌了,因為喬潤意沒有指望了。
但他們不知道,在那一朝一夕的指責與唾罵中,喬潤意的天也塌了。
他逼著自己重新站起來,再次出發,又一次成功的時候,父母與弟弟又變得和藹可親,對他噓寒問暖。
喬潤意說的話,似乎再次成了家裡的聖旨。
活到三十歲,別人怎麽樣喬潤意沒看透,但自己的家人是什麽東西,他卻看得一清二楚。
往日他爸這麽一說,喬潤意至少得還他五百,因為他一直覺得像自己老爸這個年紀,手裡一分壓腰的錢都沒有,怪慘的。至於自己,年紀小,反正面子也不值錢。
但現在,喬潤意覺得他這種臉皮厚的人,有沒有面子應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抽出二十遞過去,道:“你以後每天早上也吃包子吧,時不時也吃個饅頭就白開水什麽的,別天天喝牛肉湯,小心得脂肪肝。”
他爸覺得他有點變了,接了二十塊錢還是有點不死心:“爸明天跟梁叔叔有個場,再給點兒?”
“老師現在對我有點不滿……”喬潤意一頓,道:“要不我不還他了,數學競賽也不去了,反正也沒什麽用。”
“別別別。”喬堅實急忙道:“咱們家就指望你呢,你還是先把老師的錢還了。”
喬潤意以前聽到這話,覺得自己被委以重任,現在他隻想嗤之以鼻。
說到底還不是自己沒本事,全靠兒子給長臉,不是為了面子,他絕對一分錢都不會給喬潤意。
“成。”喬潤意把錢收起來,他爸又問:“你之前不是說會自己打工還錢,你打工的錢呢?”
“一直沒跟你們說,怕你們擔心,前兩天我去餐廳的時候暈倒了,然後摔了很多碗盤,我正好躺上頭了。”喬潤意擼起袖子,映著路燈,果然有著深深淺淺的疤痕,都是剛剛結痂,他爸心頭一緊:“那那你怎麽不跟爸說呢。”
“怕你罵我。”喬潤意擺出很內疚的樣子,道:“我等於是打了白工,全賠人家了。”
“哎。”他爸歎了口氣,表情憂愁了起來:“你暈倒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又沒錢。”喬潤意垂下睫毛,道:“反正應該死不了。”
他爸還想說什麽,最終還是閉了嘴,只是表情更加憂愁了起來。
成功把壓力轉移,喬潤意沒有再多說,回到家就給自己倒了杯水,洗漱泡腳上床休息。
說是家,其實也是廉租房,一個不足二十平的小空間裡擺著兩張床,一家人擠著。半睡半醒間,喬潤意聽到父母那邊傳來動靜。
“潤潤跟我說他在飯店昏倒了。”
“什麽?!”是他媽的聲音,接著又低下去,似乎被喬堅實按了下去。沒過多久,喬潤意的床邊便輕手輕腳地來了個人。
一聲輕歎,又離開了。
喬潤意一夜半睡半醒,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有點恍惚。身旁依舊睡著喬滿意,對方的臉龐看上去還很稚嫩,遠遠還沒長出後來那副貪得無厭的嘴臉。
喬潤意靜靜看了他幾秒,扭臉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鍾,然後伸手拿過來,放在了他耳朵邊。
喬滿意從來沒被吵醒過,一般在他醒來之前,哥哥就已經小心翼翼地把鬧鍾關上了。
通常,他都是等哥哥做好早餐再來喊他起床的。
但今天,他的世界開始天翻地覆。喬滿意捂著刺痛的耳膜從床上坐起來,哥哥已經坐在桌前戴上了耳機,察覺到動靜,回頭來看。
“哥。”喬滿意第一句就抱怨:“鬧鍾掉我耳朵邊兒了你怎麽也不幫我挪一下。”
“不是掉的。”喬潤意乾脆地道:“是我放的。”
在喬滿意愣怔的目光裡,喬潤意道:“起來吧,去把米煮上。”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喬滿意是會做飯的,只是喬潤意在的時候從來沒讓他動過手,這也讓他養成了後來什麽都理所當然靠哥哥的態度。
喬滿意扭臉看了一眼外頭,天剛蒙蒙亮,屋內的冷空氣直接把他重新逼回了被窩。喬滿意小聲道:“我還很困,想再睡會。”
“行。”喬潤意很好脾氣,道:“那你睡吧。”
他重新塞上耳機,喬滿意放下心來。
還好哥哥是在跟他開玩笑,這麽冷的天,煮什麽米。
他很快又沉沉睡去,喬潤意則在短暫的複習之後,把喬堅實給的那點錢分配完畢,將清單放在桌子上,帶上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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