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抬頭,滿臉驚詫,隨即又明白了。
王妃終究還是心疼這位獨子,哪怕對方再也不願回來,她還是想讓世子能余留一絲念想。
成仙起碼有跡可循,可若灰飛煙滅,那就是徹底沒有了……
薑邑沒再看那邊的情景,他打開定位,看到趙允隋正在飛速朝花清鎮移動,轉身乘風追去。
薑邑的動作已經很快,可那紅點的移動速度也不輸他,等他趕到花清鎮那座小屋時,裡面的人已經睡著了。
他穿門而入,方一進去,那濃重的煞氣便讓本能地皺眉。
小院分開的兩個園子還好好的,種的花凋謝了一半,另一頭的藥材卻長得正好,都要有半人高了。
薑邑走進屋裡,首先看到的是一團弱小的黑影,那黑影一感受到神力立馬扭頭看來,慢慢張大嘴巴,然後就哭了。
是那小鬼。
小鬼是邪祟,能看到凡塵外的東西,他不敢哭出聲音,又跑又滾地衝過去,伸手想抱薑邑的衣袍,可一靠近,立馬被燙得往後退。
薑邑什麽都沒問,嬰靈身上的煞氣低微,他甚至不用超度,只在對方顱頂輕輕一掃,就化去那些陰煞之氣。
嬰靈不太會說話,他也沒讓對方開口,直接用神力進入對方的意識裡,用小鬼的眼睛去感受對方這段時間的經歷——
那夜的船上,他看到趙允平用邪祟之力掐死薑邑,哭著逃出幻境,拚命往秘境邊界跑去……
黑暗的江面很快又變蒼茫大地,耳邊全是風聲,還有小鬼惶恐的哭聲和比劃。
他看到了風吹草動,看到東方透出刺眼的白,看到起身的趙允隋搖晃著走了幾步,忽然停下,嘔出一口血……
忽然間,入目之處都被血霧遮掩,神醫倉皇跑了,小鬼還在不停哭著。
一聲驚雷後,秘境之門緩緩打開,可紛湧而出的修士全都停下了,為首的老道滿臉駭然:“怎麽會這樣?”
有修士在喊:“他、他在吸納天地煞氣,是入魔的征兆,快阻止他!”
……
畫面一轉,血霧裡那道身影風馳電掣往前,倏地又回過頭。
薑邑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趙允隋。
那一頭讓他喜歡又嫉妒的烏黑長發不知何時變得霜白,男子一掌掃開痛心阻撓他的師父,踏入秘境,發了狂一樣將藏書閣翻了個底朝天。
遠處是別人的聲音:“沒有!世上根本就沒有複生之術!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那道滿頭華發的男人搖頭:“有!有……”
又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轟然倒塌的聲音,有修士惶然喊道:“神、神樹倒了!”
脫離小鬼神識的那一刹,薑邑聽到那老道怔了怔,忽然哀哭起來:“先祖之夢,毀於一旦啊!”
……
屋內微弱的燭光閃爍著。
薑邑一語不發,緩緩行至床前。
床幔沒有合上,高大的人影蜷縮著上面,懷裡緊緊抱著一堆衣物還有破魂劍,衣服裡有他上船時穿的那一身,還有曾在王府做仆役那些年來回換的幾件粗布衣裳。
那雙蒼白瘦削的手裡,緊緊捏著一把木梳。
薑邑上前,本能地伸手去摟住他。
似乎有所感應,那道身影一顫,猛地抬頭,可床幔外什麽都沒有,他屏息坐了會兒,又慌忙下床,在屋內來回渡步著翻找。
盡管入了魔,可趙允隋依舊是人身,看不到他。
薑邑看著那人反反覆複地四處翻找,哪怕小鬼把他引到自己眼前,也只是微微側首,迷茫地伸出手,又慢慢地垂下去。
薑邑也有些著急,眼角掃到熟悉的白狐裘時,立馬想到了個辦法,他連忙用神力織羅出幻境。
幻境內的一切都和室內一模一樣。
唯一不一樣的,是他能完完整整站在趙允隋身前了。
趙允隋卻沒第一時間走過來,他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薑邑上前解釋道:“我回來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麽久。”
這一個月,對他而言真的就是一會兒的功夫。
男人華發凌亂地垂落在地上,恍惚看著他,還是沒有說話。
薑邑湊近過去,在他唇上親了親,他沒有問趙允隋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什麽都沒問,隻說:“這個小屋子確實住起來比較舒服,你選的很好。”
趙允隋像是忽然就醒了,猝然伸手抱住他,勒得死緊。
燭光搖曳,薑邑被他抱到了床上,嘴唇也被他咬得殷紅。
趙允隋發起瘋來很恐怖,一整夜過後,薑邑的身體幾乎要失去了感覺。
薑邑對他說了很多話,說自己沒死,說那天邪祟一除就突然飛升了,說再回來,凡間已經過去一個月。
可趙允隋始終沒說話,只是眼也不眨地死死盯著他。
昏睡前,薑邑甚至懷疑他失去了言語能力。
等再醒來,幻境的小屋外已經出了太陽,薑邑身上那陣酸痛早被神力緩解,他一睜眼就看到趙允隋拿著沾了熱水的布巾慢慢地給他擦臉。
好像一切從未改變。
除了那頭白發,趙允隋和曾經完全沒有什麽不一樣,甚至擦到他眼角會放輕的習慣都還在。
某一瞬間,薑邑險些以為小鬼神識裡的那個猶如魔頭的趙允隋只是個夢,直到他起身要下床,被一刹那變回魔頭的男人箍著肩膀狠狠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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