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沒有懲罰,”小蟶低哼,“當年那人被投入畜生道,永世不能為人,他的後代更是永遠不能跨入仙門,世世如螻蟻,如今都已經十幾代了,這個詛咒也沒破過,我看以後也是破不了的。”
“你可別大意了,”那小鏈仰著頭說得有鼻子有眼,“老君都說了,在他之前,世上可沒人能做到自己給自己種下靈根的,他能做到這種地步,難道就真的進不了仙門?你還看緊著些,萬一真讓他飛升成仙,親自下了詛咒的天道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
“成仙又如何,真成了,那也是人家的能耐!”
“去!”小鏈推他一把,“有功夫亂說,不如去幹活!”
冷冽的風一晃而過,眼前情景大變。
薑邑抬起頭,這才發現已經身處人間。
他如一個旁觀者看著小蟶搖身變作一名俊朗青年,笑哈哈地朝著茶肆裡大口吃肉的微卷發青年走去:“薑兄,又見面了。”
這一年的薑邑年僅十九歲,他的皮膚有一種病態的白,抬眸看人時神色木然,沒有動作的時候,極像是一個雕刻精致的美人石像。
斜睨他一眼,道:“哪來的混帳,找死?”最後一口肉吃完,拿起鞭子就要抽過去。
小蟶似乎已經摸清了他的習性,躲閃一下,忙上前道:“薑兄怎麽忘了我?我是小蟶,以前一起喝過酒的,今日遠遠一見就知是薑兄風采……還有這鞭子,可真是漂亮!”
那張臉明顯起了變化,片刻後緩緩笑起來:“是嗎?”
“不僅是鞭子,”小蟶馬屁拍得格外嫻熟,“人也是頂頂漂亮的,小弟巴巴跑過來,也不過是為了見見天人罷了。”
“天人?”眉間微蹙,腳往上抬起,重重踩在了長椅上,“天人算個屁!我好便是我好,與天有何乾?”
他這話過於猖狂自大,就連小蟶也不敢接話,隻好絞盡腦汁岔開話題:“薑兄這是要去哪兒?”
對方喝了口水,挑著眉細細打量他,笑道:“你知道天盡頭嗎?”
小蟶負責化作凡人監看薑邑,聽了這話一愣,道:“聽、聽說過……好像是成仙之人飛升後必定會經過的人界最後一個地方……可那不是傳說嗎?怎麽會真有這樣的地方呢?”
對方哼笑:“管他有沒有,找找便知道。”
眼前一下子浮現數不盡的霧氣,薑邑的記憶開始錯亂,他明明記得自己最後是找到了天盡頭的,可小蟶的記憶卻不停告訴他沒有。
在很久之後,他才明白這是為什麽。
天衍神君出世了。
應天而生的神,從天盡頭開始化身,第一個由心魔化出的身體,卻被一個闖入的凡人毀了。
後來,神君的本體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次之後,天盡頭被怒極的天道下了封印改了名字——恨天境。
……
薑邑再次睜開眼睛,這次他總算沒有在那名仙童的體內醒來。
周圍是一望無際的黑暗,遠處有洶湧的波浪聲,直到一雙腿帶著風筆直地踏進來。
抬起眼,他看到了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事實上,也只有他看到了對面的自己,薑邑進來時,目光並沒向他這裡掃過分毫。
沒多久,他就弄明白了眼前的處境,他依舊處於過去的記憶裡,只是這次靈魂得以自由走動,不再是依附那仙童小蟶的旁觀者。
因為清楚的知道接下來會發生,薑邑莫名有些煩躁,靈魂在幽暗的恨天境裡來回走動,正想著要如何從過去的記憶裡離開,不遠處就莫名多出了一個人。
是一個少年,黑衣黑鞋,極黑的長發,從肩膀一路垂到腳踝,面色冷銳異常,可看到薑邑後,露出了若無若無的好奇。
他嗓音帶著詭異的調子,一字一句道:“你是誰?”
青年一頭微卷的長發高高束起,仔細打量他幾眼,微微笑了:“好看,死了可惜。”
對方一怔,隨即臉沉下,煞氣四溢,徑直對他出了手。
兩人這麽在恨天境裡打了個昏天黑地,極漫長的時間,直至少年身形晃動,被蒼白的一拳擊潰,魂魄登時化作一縷青煙不見。
消失前,少年望著薑邑的方向,還露出些微迷茫來。
薑邑是在這一天原地飛升的,徒手破除了家族世代不能入仙門的詛咒。
這是開始。
也是薑邑最厭惡的一段記憶,他的靈魂停滯在恨天境許久不能離開,看著眼前的自己滿面春風地理了理鬢發,走向了那道通天之路。
什麽都不能做。
薑邑暴躁起來,他不停呼叫系統,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回到過去,卻又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可無論怎麽呼叫,整個世界都寂靜無聲。
直到荒無人煙的恨天境長出一棵大樹。
那樹長勢驚人,幾乎在一瞬間從幼苗變成了擎天之柱。
薑邑的記憶裡,自從自己在恨天境毀掉天衍神君的第一道心魔化身,此地就被天道封了起來,之後除了自己死前那次,再也沒有任何人能踏足半步。
他從不知道,自己當年離開後,這裡會長出這麽大的一棵巨樹。
天頂彌漫著金光,極其刺目,薑邑微微仰頭,看到樹上坐在一名少年。
少年穿著一身白衣,銀發雪靴,通體雪白,冷銳的面孔攻擊性十足,雪睫微垂,笑著朝不久前黑衣少年消失的地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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