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蘇譽當即換了神色,語氣殷勤道,“你要吃薯條嗎?”
“不要,把杯子遞給我。”
“給,那你想吃點什麽?”
“……我想聽歌。”
“他們快唱完了嘛,你餓不餓?”
在喋喋不休的問題中,池雪焰反射般地往旁邊坐了一點。
無論親眼見過多少次私下裡的戀愛腦蘇律師,只要一想到那個充滿精英氣質的職業頭像,他始終覺得有點分裂。
他挪了位置,也離賀橋更近了一些。
賀橋看出他的受不了,眼裡湧上淡淡的笑意,低聲問他:“你要吃薯條嗎?”
池雪焰側眸望過去,正要說話,賀橋又聰明地接上了下半句:“還是爆米花?”
所以他頓了頓,乾脆地回答道:“爆米花。”
他本來不想吃的。
可賀橋這樣問,就讓人隱約想起了爆米花的滋味。
還有一部很久以前看過一次的愛情喜劇。
池雪焰忽然想吃那種最香的爆米花了。
等舞台上的演出一結束,他徑直找上了王紹京,提議用大屏幕放電影。
王紹京今天邀請樂隊過來的主要目的,本來就是找個由頭跟老朋友們聚聚。
在各自散去前一起看個電影,聽起來好像更圓滿。
“行啊,你想看什麽?”
池雪焰報上片名,同時解釋道:“我爸媽說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吃爆米花最香,他們已經看了七遍,每次想吃爆米花了就翻出來看一遍。”
他說完,嚴謹地補充了一句:“可能更多,沒準最近又看過了,但我不在家,沒算上。”
王紹京聞言,當機立斷道:“就它了!”
這是一名爆米花愛好者無法拒絕的提議。
絢麗的夜晚隨之迎來下半場。
專程來看樂隊的客人們陸續離開,酒吧不再那麽擁擠嘈雜,剩下的大多是熟客,年前最後過來玩一次,無論是看電影還是看別的什麽,都無所謂,熱鬧就行。
碳酸飲料代替酒精,爆米花代替冷盤。
酒吧老板慷慨地宣布今晚的爆米花免費供應。
在口哨聲和歡呼聲中,過去總是用來播放恐怖片的大熒幕上,流淌出色調更輕松溫暖的畫面。
在愛情喜劇的氛圍裡,在場的情侶都不知不覺地更靠近彼此。
池雪焰與身邊人亦然。
他們一起看過了許多或好或爛的恐怖片,這是第一次一起看愛情電影。
不是電影院裡有扶手的座椅,在毫無遮擋的卡座裡分享一桶爆米花,肩便挨著肩。
池雪焰聽見耳畔傳來極近的聲音:“是你爸媽看過七遍的那部電影嗎?”
賀橋還記得他說過的這件小事。
溫熱的呼吸落在他頰邊,帶來輕微的癢意,池雪焰眨了眨眼睛,輕聲回答他:“對。”
“你說你以前也跟他們一起看過,今天再看,不會覺得無聊嗎?”
“不會。”他說,“我猜會有很不一樣的感覺。”
因為與身邊同伴的關系不同,也因為電影本身。
介紹演職員的片頭結束,電影情節正式展開,客人們紛紛安靜下來。
第二遍看這部電影的池雪焰,比第一遍看得更認真。
電影講述了一段奇幻的愛情故事,意外死亡的女主角以靈魂的形態,回到因思念她而陷入消沉的男主角身邊,想讓他振作起來,可他看不見她,還被樓裡的其他住戶認為鬧鬼,由此引發了一連串啼笑皆非的故事。
坐在地上的男主角,看著曾經一起看過的電視劇,嚎啕大哭:“珍珍,我好想你。”
窩在沙發裡的珍珍吼他:“那你就爬起來坐沙發啊!我都不跟你搶沙發了幹嘛還坐地上!擋到我視線了好不好!!”
他聽不到,只是哭著說:“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都沒有回來。”
她沒法丟紙巾給他,隻好笑著罵:“我也等了你好久!實在不想坐沙發的話能不能低點頭啊笨蛋——”
兩人常常雞同鴨講,聲音明明落在同一片空間裡,卻僅有自己能聽見,心情也總是南轅北轍。
他坐在電視機前冷冰冰的地板上,淚如雨下地說想她的時候,她被吵得看不了電視,罵罵咧咧。
她難得露出傷感一面,正試著用透明的身體抱他一下的時候,想學著做菜的他看見鐵鍋突然冒火,舉著鏟子急得原地亂轉,然後高喊救命衝出門,急匆匆地去找鄰居,留她一個人僵在原地,氣得不停做深呼吸。
電影裡有許多陰差陽錯的爆笑橋段,酒吧裡的客人大多在笑,偶爾有敏感的觀眾會低頭抹眼淚。
人群裡的池雪焰望著屏幕,有時會笑,更多時候,目光只是靜靜地閃爍著。
他以前看時,並不覺得感動,僅僅看出了喜劇,卻沒讀到愛情。
賀橋抱著爆米花桶,而池雪焰坐在他身邊,常常伸手去拿他懷裡的爆米花。
目光交匯時,他能清晰看見賀橋眼底的笑意,還有那裡倒映出的自己。
今天的爆米花是之前掛念過的焦糖味。
池雪焰想,他終於知道為什麽父母會覺得看這部電影時,最適合吃爆米花了。
因為看著銀幕上被分隔在生與死的兩端、無法觸碰彼此的愛人,再聽見在耳邊響起的真切聲音——自己與身邊人一起吃爆米花的聲音,好像真的會覺得格外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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