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昨晚的驗證,池雪焰徹底相信了賀橋告訴他的故事,不過難免會陡然對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感到陌生,以至於缺少一些此刻正呼吸著的真實感。
也許是身為醫生的本能,令他控制不住地想,作為外來者的賀橋,會不會跟這個世界裡的人不一樣?
或者,是作為書中角色的他們,與書本之外的賀橋不一樣。
他嘗試去觸碰那種天方夜譚般的虛幻。
然而一切正常。
即使體檢報告要晚點出來,但除了需要檢驗的項目,其他體檢結果都是當場可以知曉。
沒有任何醫生把賀橋視作怪人。
走出檢查室的賀橋看向池雪焰手裡的體檢單:“下一項是什麽?”
一旁的導檢員主動提醒道:“現在可以去抽血,抽完血就可以吃早餐了,抽血的地方在那邊。”
賀橋沿著她的指引走過去,正要在抽血台前坐下,卻被池雪焰叫住了。
“我覺得不需要抽血了。”對於賀橋的全程配合,池雪焰感激之余,也有幾分歉意,“謝謝你今天願意來。”
賀橋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坐了下來:“沒關系,我的確該做一下檢查。”
在池雪焰提及前,這是他沒有考慮過的角度。
他看著護士在自己的手臂上端扎好止血帶。
池雪焰則站在一旁看著他,目光微微閃動。
針尖刺破皮膚,深紅的血液流入不同顏色的試管,虛幻一點點變成了真實。
池雪焰想,他似乎開始接受昨天發生的一系列變故。
他決定將聽來離奇的小說劇情,視作一種關乎未來命運的預兆。
一種最完整最精確的算命。
盛有血液的試管整齊地排列在放置架裡,窗外響起隱隱約約的鳥鳴,樹梢綠葉拂動,光影錯落,流動著的風景全都落在紅發青年的眼中。
他在飲水機前接了兩杯水,一杯遞給賀橋,一杯留給自己。
水的味道清澈甘冽,與過去別無二致。
然後他緩慢地捏扁了一次性塑料杯,再用力地拋進垃圾桶。
擺脫命運的第一步,從拒絕體檢中心提供的簡易早餐開始。
池雪焰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早餐店,步行幾分鍾就到了。
“你好像對這裡的美食很熟悉。”賀橋說。
“吃是人生大事。”池雪焰隨口道,“昨天的火鍋不賴吧?”
“嗯。”
清晨陽光正好,前往早餐店的路上,兩人如普通朋友一般交談著。
“你說過,我是最壞的反派。”池雪焰好奇地問,“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的反派嗎?”
“有,我哥。”賀橋回答完,又嚴謹地補充道,“是賀橋同父異母的哥哥,賀霄。”
池雪焰的臉上閃過一絲意外,他終於知道了賀橋與這個故事的間接聯系:“他也喜歡陸斯翊嗎?”
“不是。”賀橋說,“他喜歡故事裡的另一個主角。”
池雪焰想了想,中肯地評價道:“每人一個情敵,很公平。”
不知道眼前的穿書者賀橋有沒有試著去改變哥哥的命運。
“他的結局怎麽樣?”
這個問題讓賀橋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不算太壞,他最後……”
池雪焰敏銳地接過了他沒說完的話,調侃道:“改邪歸正了?”
賀橋簡短地應了一聲是。
這個結局的確比一無所有後又死去的他好多了。
微妙靜止的空氣裡,池雪焰的聲音反倒更加放松了:“那你呢?你在故事裡是什麽角色?”
回答這個問題時,賀橋避開了與他交匯的視線,低頭注視著剛抽完血的皮膚,輕輕揭開了覆在棉球上的膠布。
“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配角。”
手肘內側的針眼處泛著淡淡的紅,血已經止住了。
池雪焰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忽然想起了昨晚從自己鎖骨處流下的“血”。
“昨天晚上真的是糖漿。”他帶著笑意重提舊事,“味道很甜。”
“嗯。”賀橋應道,“我聞到了。”
池雪焰接著問:“你害怕我嗎?”
賀橋沒有猶豫地搖搖頭。
熱意彌漫的日光裡,池雪焰的目光從近在咫尺的手臂一路上移,直至落在賀橋英俊的面孔上。
他似乎嗅到了真誠的氣味。
所以池雪焰停下了腳步,定定地凝視著對方那雙明亮又平靜的眼眸。
幾秒鍾後,他露出笑容,就像遇見了在珊瑚叢邊搖曳的魚尾,縈繞著海洋的芬芳氣息,聲音裡因而透出少有的柔軟溫煦。
他笑著問:“那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第四章
這是賀橋第二次聽到池雪焰提起結婚這件事。
比起初見時顯而易見的玩笑話,當下這個簡短的問句裡,透著毋庸置疑的篤定。
四目相對,他看見池雪焰淺褐色的眸子被夏日的光線籠上一層淡金,正心無旁騖地望著自己,等待一個答案。
賀橋有刹那的出神。
兩人之間蔓延著突如其來的安靜,周圍屬於清早的忙碌聲被襯得更加鮮明,汽車鳴笛,行人步履,漫無邊際的雜音。
池雪焰忍不住想,眼前的賀橋在想什麽?
比起昨天傍晚令他猝不及防的認真考慮與鄭重回應,這一刻的賀橋似乎神秘了許多,行道樹搖晃的碎影自深邃眉骨淌下,一貫清亮的眼眸深處蓄滿了叫人捉摸不定的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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