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娘有些憂心,看來自家也是剩不了多少糧食啊,他們周家就當家的一個壯勞力,底下孩子那麽多,能剩下糧食都算是好的了。
周南的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周二娘這才回過頭來,看著周南,心中莫名其妙就安定下來。
這些日子以來,周二娘能看得出來周南盡力在掩蓋自己,可人的鋒芒是掩蓋不了的,雖說周南盡量在做同齡孩子的事,也時不時和孩子們一起相處,想融進那個圈子裡,但是他跟其他的孩子是不同的,他比同齡的孩子更成熟穩重,更令人信任,甚至比有些大人還可靠。
相處了這麽久,周二娘能看得出來,周南是真的一心一意為著周家打算,他有自己的秘密,他們也不敢問,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周南就是自家親親的一家人。她隻盼著自家人都平平安安,順順遂遂就好。
“天殺的啊!我們沒有糧食,你叫我們吃什麽啊?這是眼睜睜要餓死人了啊!”一個婦人聽到自家的結算結果,一下子坐到地上,撒潑哭嚎起來。
看來又是沒有什麽糧食的人家,不過說回來,那些能分到糧食的人家,最多也不過分到幾十斤糧,又能吃多久?想著挨到夏收,可地裡這還能有收成嗎?
周二娘擠了進去,大嗓門的嚷道:“李會計,幫我們周家算算看。”
李全發扶了扶眼鏡,“等著,馬上。”說完就翻到了周洪發這一頁,十指翻飛,眼花繚亂的拔了好一會算盤珠子,才道:“周二娘,你家還剩十三斤粗糧,不過這裡有個問題,你們家這周南的口糧怎麽算?”
當初雖然生產隊隊長吳忠良答應了隊裡出口糧,可是那不是想著孩子吃不了幾頓飯就能找到家人送回去嗎?可後來聽說周南家裡早沒人了,現在就養在了周家,算是周家的人,既然是周家人,那他的口糧就不可能隊裡出了吧。
還沒等周二娘說話,曾老大媳婦當即就跳出來了,“他周家人的口糧,自然是算在周家頭上,總不能讓隊裡幫你家養孩子吧?這隊上的糧食可是大家都有一份的,這口糧要算在隊裡面,我第一個不同意!”
這話一出,大家想想也是哈,你們周家要撿個娃子來養可以,隊裡出口糧,那不是等於大家幫你養娃了啊,現在糧食緊張,誰也不會願意出這一份,所以附和曾大娘說法的不在少數。
周二娘似笑非笑的看著曾大娘,直看得她心裡發毛,還強自嘴硬道:“我說的是實話,你問問大家夥,看看他們是不是同意我說的。”
“呸!”周二娘啐了一口,“有些人就是醜人多作怪,你當誰都跟你一樣整天想佔公家的便宜啊?”
曾大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起來指著周二娘的鼻子罵:“你說誰佔了公家的便宜?把話給我說清楚。”
“被說到痛處,做賊心虛了啊?”周二娘挺了挺胸,“說清楚就說清楚,誰怕誰啊?你們當家的給你們曾家人打飯,哪次不是桶底下舀乾的?合著你吃的那些就不是大家的了?”
大家看曾大娘的目光都變了,這些事大家都看在眼裡的,只是從來沒有擺在明面上說過,以前大家都巴結曾老大,不就是想著從他手裡能過點乾的嘛,現在夥食團解散了,誰都不必低聲下氣求著他曾老大了,周二娘這話一出,立馬引來周遭人的同聲共氣。
“你這婆娘還嫌不夠丟人啊?給老子滾回來!”曾大娘本來還想出聲說什麽,卻被不遠處曾老大的一句話給嚇回去了,她縮了縮脖子,嘴裡也不知道嘟囔啥,到底不敢再說話,畏畏縮縮站到了曾老大身後去了。
周二娘也不再理她,轉身對李全發道:“算吧!我周家的人,自然吃我們周家的糧,算算看我家該貼補多少,就貼補多少,不夠的話用工分抵,這麽多眼睛都看著呢,到時可不要說我們家南娃子吃了你們大家多少糧啊!”
大夥兒聞言,臉色都有些訕訕,到底還是放下了心。
隻曾大娘在一邊鐵青著臉哼了一聲。
李全發似是愣了一下,他原本以為,以周二娘的性子,不會承認把口糧算周家頭上的,可今天這周二娘一沒耍橫,二沒撒潑,隻一句話就應承了下來,她今天這是轉性了?
李全發還有些不可置信,在此確認問道:“周二娘,你這是說的真的?不跟你家當家的商量商量?”
周二娘一拍桌子,“叫你算你就算,哪兒來難麽多廢話?我說的話,我當家的敢不同意?”
周圍人起哄起來,有人玩笑道:“那是,周二娘是什麽人,咱們隊裡數一數二的,她說話周老二要是不同意,怕不是耳朵都扯下來。”
“劉老大,你別在這裡說玩笑話,當心我教你媳婦兒幾招,保管把你管的服服帖帖的。”周二娘笑罵。
“唉!唉!不敢了,不敢了!”
這話說完,大家又是哄笑連連,把之前劍拔弩張的氛圍一下子攪散開來。
周洪發對於周圍人的打趣,也只是老實憨厚的笑了笑,他也不說話,手上的煙槍中又裝上新的,吧唧吸了一口。
周南瞧瞧周二娘,又看看周洪發,也笑了起來,這輩子兩人都好好的白頭到老吧,哪怕兩個人磕磕碰碰,也不要留下一個人孤單一輩子。
最後李全發算下來,果然補了工分才夠了,糧食自然是沒有分到。
回去的時候,夕陽的余暉將人的影子拉的長長的,隨著人的走動分分合合,最後又重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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