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竟然是自己本該承擔的命運,一想到過去自己所享受的一切都將被另一個人奪走,他心中生出難以形容的恐懼。
恐懼像毒蛇一般齧噬著他的心,讓譽滿京城的魏國公世子難以保持往日的從容。
迎著少年的目光,他強迫自己硬生生擠出一個和顏悅色的笑容:“……在下徐明瑾,自上京來。郎,你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我是特地來尋你的。”
徐明瑾打量著別人的時候,並沒注意到被打量的人也在打量他。
聽他開口,蘇贏只是點頭“哦”了一聲,便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仿佛在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袖中的手掌收緊,徐明瑾臉上的笑容也有幾分苦澀:“抱歉,接下來我要說的這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我也才知曉。十六年前,我們出生時意外弄錯了……”
他覺得自己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毒針,刺痛了他的心。於是,他讓自己吐出的每一個字徹底化作毒針,去刺痛另一個人的心。
“——我在國公府長到十六歲,享盡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爹娘待我百般好,即便我日日苦讀,博了些微不足道的美名,仍覺回報不夠,只怕丟了國公府的名聲。”
徐明瑾微笑著,他的動作、言語、神態,乃至這美玉般的外表,都好像在極力彰顯出另一個人與他之間天淵之別的差距。
這樣的他,尤擔心丟了國公府的名聲。遠遠及不上他的人,又豈能配得上國公府?
他出現在這個人面前,就是為了活生生地告訴對方——你不配!
但他等了等,卻沒等到對方的反應。
既沒有突然聽聞身世的驚喜,也沒有自慚形穢的卑微,更沒有對他的怨恨、指責,或者毫無體統的謾罵。對方只是安靜地聽著,見他停下來,才疑惑地抬起眼,朝他投來一個“怎麽不繼續?”的眼神。
一瞬間,徐明瑾有一種自己在台上唱戲說書,而對方在台下看戲聽說書的錯覺。
徐明瑾微微皺眉,難道是這鄉下人太遲鈍了,根本領會不了他話中透出的含義?或者他的話太隱晦了,得說的更直白些?
……果然是不學無術的鄉野鄙夫!
他隻好繼續:“我是瞞著家裡人來找你的。從小我便想著光大魏國公府的門楣,不墮父祖聲威。想不到世事弄人……”
說到這裡,徐明瑾唇邊的笑容愈發苦澀。
斜陽灑落在少年憂鬱的眉眼間,讓他的臉籠罩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懷。
蘇贏卻一開口就破壞氛圍:“……所以,你說了半天究竟是想說什麽啊!”
“——我是魏國公府世子,而你不是?”拖著掃帚的少年迷惑地看著他,“這我已經知道了。所以你是來和我換回去的?”
當然不是!徐明瑾差點脫口而出。
——不僅要奪走他的一切,竟然還想讓他一輩子做個泥腿子,真是陰險歹毒啊!
他忍了忍,微笑:“……我來找你,是想接你回去。”
“爹娘養育我十六載,我舍不得他們為難……”
話沒說完,對面的少年已經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下一秒,少年抄起了手邊的掃帚。
“——果然你的目的就是要拐騙我吧!”
像是揮舞起一杆長長的紅櫻槍,勁風撲面間,掃帚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圓潤的弧度,重重朝著徐明瑾掃了過來,在他受驚的眼神裡不斷放大。
徐明瑾:“!!!”
砰!
“住手!你在做什麽啊——”
砰砰!
“別打了別打了嗷!!”
砰砰砰!
“當年之事只是意外,我也是無辜的……”
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你這鄉野鄙夫——”
砰砰砰砰砰!
“嗚嗚嗚你不要過來啊!”
富有節奏的聲音不斷響起,拖拽著泥土的掃帚以橫掃千軍的姿態揮灑而出,之前還宛如無瑕美玉般的貴公子頓時被打得滿地亂滾,像是一個來回滾動的保齡球。
“呼……這具身體的力氣還不錯嘛。”
徹底把人打懵後,蘇贏才扔開了掃帚。
“就是打人有點累,還要多多鍛煉呀。”
他回家轉了一圈,總算找到兩根麻繩,把人結結實實地綁了起來,然後就拖著人一路來到了豬圈——沒辦法,他就一間茅草屋和一間豬圈,總不能把人放進自己的屋子裡嘛,還是讓他和可愛的豬豬為伍罷。
……雖然總覺得豬豬們被佔便宜了呢。
蘭心一路急匆匆過來,就看見蘇贏開開心心的走出豬圈,臉上還有些意猶未盡。
她不想知道這家夥為什麽沉迷喂豬,還能意猶未盡,隻想知道另一件事:“郎,我聽村裡人說,方才有貴人來找你……”
不等她問完,蘇贏就搖頭道:“蘭心姑姑你忘了嗎?你自己說過的,冒充成富貴人家來認親,拍花子的就喜歡這麽乾!村裡人被騙,姑姑你怎麽也能上當呢?”
“?”蘭心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詞頓時沒有了用武之地,她連連點頭,“啊對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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