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有沒有風流韻事,老國公當然很清楚,但他那早逝的大哥有沒有遺落在外的後代,他就不清楚了,想到這一點,老國公便交代大兒子派人查探。
——沒想到,這一查就查出不對勁來了。
魏國公夫人李氏恍惚開口:“夫君仔細一查,那孩子的父母,竟是我認識的……”
“——就是十六年前有恩於我的那戶人家。”
“十六年前啊……”
想起當年之事,徐清一時沉默下來。
十六年前,這是個特別的關鍵詞。
說起魏國公徐潛,都道他是當今聖人的鐵杆心腹,和那些個空有爵位的勳貴不同,這位魏國公可是實打實的實權人物。
當今聖人還是太子時,徐潛就是他的伴讀,兩人少年相識,情分本就與一般人不同。十六年前,先帝駕崩,諸王作亂之際,正是當年還未承爵的魏國公世子徐潛當機立斷奪取了京郊兵營的大權,率領千兵馬直入皇城,控制宮禁,一舉拿下諸王叛黨,助太子順利登基。
——也正是這一場從龍之功,徹底奠定了徐潛在聖人心中的地位。此後他在朝中步步高升,沒過幾年就成了兵部尚書,在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地位穩如泰山。朝野皆知魏國公對聖人的耿耿忠心,更知道聖人對這位肱骨之臣的信重。
十六年前那個血雨腥風的夜晚,如今世人提起,無一不是誇讚魏國公的忠誠果敢,聖人的英明神武,說起來算是二人的風光往事。但外人不知道的是,在徐潛於皇城中奮力搏殺的夜晚,魏國公府並不太平。
——事發之前,徐潛早就做好了準備,他提前幾天就已安排家人悄悄出城,躲藏到一個隱蔽的別莊,留在城中魏國公府中的都是用來誤導叛黨的誘餌和伏兵。
但人算不及天算,意外和巧合是誰也無法料想的。那一晚,皇城中火光衝天,作亂的諸王盡數被拿下,他們手下的叛軍卻有許多趁亂逃了出去,四散於野。
魏國公家眷所在的別莊其實十分偏僻,偏偏有一隊慌不擇路的逃兵逃到那附近。
這本不要緊,一家人在莊子裡被保護得嚴嚴實實,叛軍忙著逃命都還來不及,哪裡會浪費時間去闖一看就防衛森嚴的別莊。
但一切準備都架不住徐清悄悄跑了出去。
那時他才十七歲,剛剛當了爹,卻沒有擺脫少年人的玩性,在莊子裡憋了好幾天的他總覺得父母兄長大驚小怪,別莊已經那麽偏僻,總不可能還有人找得過去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心癢癢幾天,他終於忍不住溜了出去。而在他溜出去沒多久,在外巡邏的下人便發現了叛軍逃兵的痕跡,正好這時又發現徐清失蹤,這就不得不讓大家往糟糕的方向聯想。
一時間,一家人都慌了神,第一時間派出人手去找他。
這一連串的意外讓莊子嚴密的防衛出了漏洞,結果,大著肚子的世子夫人李氏,便不小心被幾個趁亂闖入的逃兵撞上了。
這裡面有人認出了魏國公家眷的身份。
人的情緒並非永遠受理智支配。本就才和徐潛交過手,死了不少兄弟袍澤,自己也如喪家之犬一般敗逃,新仇舊恨讓他們一時衝動,抓走了大著肚子的世子夫人。
但抓走人不久,被衝動支配的人清醒過來,意識到之前情緒上頭犯了渾。
——這位世子夫人是個燙手山芋,更何況還懷著國公府的繼承人,要是在他們手中出了事,怕是一族的性命都難保全!
可要他們把人送回去,又是自投羅網。
思前想後,他們隻好將這燙手山芋扔給了路過的一戶人家,講明白這位世子夫人的身份,讓那戶人家天亮之後送人回去領賞。而他們正好趁著這個時間逃之夭夭。
這些人一走了之,卻不知李氏一晚上又驚又嚇,竟然早產了。那戶人家的女主人同樣身懷六甲,仿佛也因此受驚,在李氏發動沒多久,她也跟著發動了。
幸而那戶人家的男主人是個郎中,而且提前為懷孕的妻子做了諸多準備,也請好了穩婆。等天快亮時,國公府的人順著痕跡找過去時,兩個孩子已經平平安安出生了。
其中一位,就是如今的魏國公世子徐明瑾。而另一位,則是李郎。
那天晚上,一個意外接著一個意外,一切都是亂糟糟的,有太多事情需要國公府處理,因此他們只是給了一些錢財感謝那戶姓李的人家,先將母子二人接走。
過了幾天,待世子夫人再派人去尋李家人時,卻發現他們已經搬走了——聽附近的村人說,好像是因為家中長輩出了事,不得不遠走他鄉。
此時,太子已大獲全勝,但叛黨余波還未平,上京的菜市口血流成河,不知多少人被牽連進去,因長輩出事而遠走他鄉的人不在少數,世子夫人並沒有多想,只能惋惜一番,將這件事放下了。
誰能料到,十六年後,調查那個與老國公相貌相似的孩子時,竟然會查到當初的那戶人家身上?
誕生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的兩個孩子、與老國公相似的容貌……種種線索都指向,當年的兩家人,從一開始就抱錯了孩子。
說到這裡,李氏忍不住哽咽起來:“都怪我,若非我大意疏忽,我的兒也不至於在外面吃苦遭罪了這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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