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宗?這是甚麽門派?”
蘇贏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近在咫尺的兩人卻渾然未覺,就連身上的令牌被人摸走都沒發現,直到蘇贏將之物歸原主,這兩個人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目睹這一切發生的元飛白隻覺悚然。
他下意識說道:“那是定州的二流門派,我母親就是出自百草宗……”
說到半截,元飛白的聲音戛然而止。這才意識到自己心境震蕩,差點傾吐心聲。萬一這天外邪魔用他的身份混進百草宗可怎麽好?不行,絕不能讓百草宗受到波及!
仿佛對他心中焦慮一無所覺,蘇贏露出個輕快的笑容:“原來是友軍,你不希望他們知道你還活著,是怕連累到他們嗎?”他最後半句語調上揚,帶著微微的好奇。
元飛白當然不會說實話。他心念電轉,思考著如何回答才能讓百草宗免受殃及。
“……在原本的軌跡裡,應該就是他們發現你還沒死,把你救回了百草宗吧?”
不等元飛白回答,蘇贏又問。
這樣說著,他自己已經恍然點頭:“肯定是這樣沒錯了,所以你是擔心軌跡重演,報仇時百草宗受到你的牽連?所謂的天外邪魔果然可惡至極,居然濫殺無辜!每一個智慧生靈的誕生,可都是奇跡啊。”
他這般義正辭嚴,一下子給元飛白整不會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對方口中的“天外邪魔”並不是自己罵自己,而是在說司徒恆——他前世今生最大的仇敵。
這人好沒有自知之明……元飛白實在忍不住腹誹一句,內心卻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他自己都沒發現,“重生”以來緊繃的心情已經放松了許多,滿腔的仇恨、憤怒、自厭自棄,都被對蘇贏的無語所替代。
或許,他潛意識裡已經發現,這個奇怪的神秘人和他以為的天外邪魔不大一樣吧?
元飛白忍不住問:“你不是都看過我的記憶了嗎?應該對一切都很清楚吧?”
“我怎麽會隨隨便便翻人記憶呢?”蘇贏覺得自己的人品受到了質疑,他反駁道,“我只不過是在你翻閱那些記憶時恰好和你建立了聯系而已。假如你翻完了整本書,那我頂多只看到了最後幾頁。”
之前也是對方同意契約他才會翻閱記憶。要不是元飛白汙蔑他是天外邪魔,他早就離開去找下一個自願簽訂契約的人了。
這樣一想,蘇贏就更加理直氣壯了。
……他這不叫強買強賣,是為了糾正元飛白的錯誤認知,讓對方分清楚什麽是真正的天外邪魔,什麽是虛假的天外邪魔。他被誤會不要緊,離開去找下一個契約者,對方的錯誤認知豈不是永遠不能糾正了?
……沒錯,就是這樣!
元飛白還在思考蘇贏方才的話是真是假,就聽這人再次開口:“沒有常識不怪你,有我教導,一定會幫你擺脫無知的泥潭,成為新時代有見識有眼光的年輕人!”
元飛白:“……”
他覺得今天沉默的次數格外多,最後才憋出一句:“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您啊?”
蘇贏十分欣慰:“道謝這種事,在心裡就好了。我不是那種在意形式的人。”
“……”
不多時,確認整個無憂谷已經不剩一個活口,兩名驚懼莫名的百草宗弟子互相商量一陣,決定立刻回宗告知此事。
至於這滿谷的屍體,雖然就這樣放著不太好,可事情上報之後萬一有人來查看死因,尋找凶手呢?因此也不好輕動。
兩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途留無憂谷的遍地血汙,與鮮血中盛放的百花。
望著滿地屍體,元飛白不由黯然。
前世的他,被百草宗救走多日才從重傷昏迷中清醒,甚至沒來得及替父親收屍……
就在這時,元飛白突然感覺魂體一重,像是被裝進了一個沉重的套子裡,緊接著,綿綿密密的疼痛便自周身各處傳來。
他忍不住低頭,看著抬起的手掌,整個人怔住:“這……我的身體……還回來了?”
原先那種身體不能自主的情況不知為何徹底消失,屬於自己的掌控權又回來了!
元飛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是那天外邪魔出了什麽意外,他現在暫時想不了那麽多,掌控身體的第一時間就直奔向元清宵的屍體,他跌跌撞撞,跪倒在地。
“爹——!”
闊別了多年的一聲呼喚脫口而出,臉上不知不覺變得潮濕。他顫抖的手指伸向倒在地上的人,看了許久之後,才伸出手去。
無憂谷的後山,挖開的空地之前,一具又一具屍體被元飛白擺好,他一個個整理過後,一個個將他們放入坑洞中。
“爹,孩兒無用,不僅沒能報仇,還連累了宗門師長……”
“大師兄,這是你最愛的梨花釀……”
“二師姐,你最討厭吵鬧了,我說了這麽多不知道你會不會嫌煩……”
他絮絮叨叨了不知多久,在越來越暗的天色之中,終於將所有人的遺體都埋入了地下,也好似將過往所有的歡樂一並埋葬。
到最後,元飛白終於忍不住一拳捶在地上,似要將心中情緒盡數傾瀉出來:“為什麽!為什麽沒有早一點回來?哪怕是一天、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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