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是將過去塵封的意思嗎?
——不好意思,我是孤兒。
兩行字交替閃在眼前,連聽語使勁兒眨了眨眼睛,將鼻子裡的酸澀一並眨出去。他垂著頭開口道:“你是不是懷疑我很久了?”
連封輕輕頷首。
連聽語想到自己脖子上的桃花玉佩,歸城的路燈就是桃花形狀,而他們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歸城的路燈下,隔著一把傘和一場大雨。
路燈壞了,小黑貓和男人同時走到另一盞亮著的路燈下。
“因為我跟你一樣怕黑?”
連聽語覺得這個理由有點牽強,雖然貓在夜裡行動很敏捷,完全不亞於白天,但世界上也有許多怕黑的貓。
連封瞥了一眼少年明淨如溪的眸子:“因為你的眼神。”
連聽語:……
當時天色那麽暗,小黑貓又渾身上下一團漆黑,他能看到什麽眼神……連聽語突然反應過來:“你耍我。”
連封的桃花眼裡含著笑意。
連聽語繃著臉:“我認真說話的時候,希望你也不要開玩笑。我們是平等的關系,不要總是把我當做小孩子。”
“沒把你當小孩,只是。”
連封把人拉過來:“我回來的時候,你被噩夢魘住了。”
“淚眼朦朧地抱著我,叫我哥哥。”
夏天的衣料太過輕薄,連聽語能感覺到自己的肩膀和男人胸膛相貼的溫度。淡淡的雪松香氣縈繞在鼻尖,連聽語臉一熱:“不可能。”
但他其實心裡也沒底,因為他的確做了噩夢,也的確在睜眼的那一瞬間看到了男人。
連封攥著他的手腕,比到自己頭頂:“你說——二十六歲的我,長得這麽高?”
連聽語不由自主地隨著男人的動作抬起頭,他的手腕被男人圈著,看起來很瘦弱。
連聽語掙了一下,卻不小心觸到男人的發絲,他猛地縮回手,走到沙發的另一邊坐下,耳根卻紅了。
撓了撓有些發癢的手背,連聽語悄悄看了一眼男人的寬肩長腿。
察覺到少年的視線,連封勾了勾唇角安慰道:“等你二十六歲,也能長這麽高。”
連聽語想到簡橘,簡橘都一百多歲了,還是一副嬰兒肥的少年模樣。連聽語站起身,悶頭向樓上走去。
連封拉住他。
連聽語掙不開,悶悶開口:“還有什麽事嗎?”
“談一談身份證的事情。”連封把他按在沙發上,“這回要跟著我姓連了,小妖怪。”
連聽語不喜歡他這種漫不經心卻又非常篤定的語氣,反駁道:“我本來就姓連。”
“我叫連聽語。”
扔下這句話之後,連聽語就上樓了,他沒有看到男人是什麽表情。
簡昀很快幫他辦好了身份證,連聽語原本還以為他會問一聲自己為什麽要選這樣的一個姓氏,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然而簡昀什麽也沒有說,只是讓簡橘幫他把身份證帶過來。
連聽語有點疑惑:“師兄,師父最近怎麽樣?”
“我那天見了師父一面,但是把師父惹生氣了。”簡橘有點委屈,“添彩姐讓我帶一句話給師父,我只是轉達了添彩姐的話,師父突然就生氣了。”
連聽語皺了皺眉,原本想問得更加詳細一點,但他最終什麽也沒說。每個人都有不開心的事情,何必追根究底。
簡橘沒有察覺到師弟的異常情緒,他非常開心地指著身份證上的名字:“連聽語,這個名字真好聽,比我的簡橘好聽多了。師弟,原來你大名叫連聽語啊!”
連聽語沉默著點點頭。
簡橘把身份證遞給他:“我聽師父說你沒有家人了,所以你的戶口就落在師父名下啦,反正歸城的妖怪也不多,隨便落戶就行了。”
家人。
連聽語垂下眼:“師兄,有身份證的話我就可以像普通人類一樣租房上學自由生活了吧?”
簡橘點點頭:“當然啦!”
連聽語拿到身份證之後,照舊去添彩的奶茶店裡打工,最近他和連封都沒有提起在一起吃午飯的事情,只是下午下班之後,他們會一起回家。
晚上吃飯的時候,連聽語把自己的身份證放在桌子上:“我師父幫我辦好了身份證。”
連封掃了一眼。
連聽語抿了抿唇,把身份證舉起來:“你應該很久沒有見過這個名字了吧。”
連封扯了下唇角:“將近十年了。”
直到躺在床上的時候,連聽語的腦海裡仍然盤旋著男人晦暗不明的語氣。他翻身下床,又從乾坤袋裡找出那本破損得不成樣子的雜志。
他重新把男人的采訪從頭到尾都看了一遍,盯著封面上面容冷淡的少年出神。
夜間靈氣充沛,連聽語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連封討厭那一段無能為力任人宰割的過去,而自己,正是那一段過去。
他的存在,只會讓男人反覆回憶起痛苦的過去,他看著自己的時候,會不會做噩夢?會不會夢到挨打忍痛不能還手的每一年?
會的。
他已經有光明燦爛的現在,何必讓他重新深陷泥沼。
連聽語冷靜地想,是連封救了餓得奄奄一息倒在路邊的小黑貓,連封不欠他的。
他把漂亮的桃花玉佩和掛著鈴鐺的手機端端正正擺在床上,帶著一本薄薄的雜志和一張更薄的身份證,借著月色的掩護離開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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