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廳,常月和常陽姐弟倆還是在低頭玩手機。
謝聞笛找了下遙控器,然後打開了電視,又問方孟:“小方孟喜歡看什麽動畫片呢?”
方孟在沙發上坐下,坐姿端正、雙手擺得規規矩矩,聞言搖了搖頭:“我都可以的。”
謝聞笛就選了個熱門IP的動畫開始播放。
謝枝雪也在沙發上坐了會兒,見方孟看動畫片看得認真,他才悄無聲息地慢吞吞起身,想要到安靜一點的地方自己待會兒。
但謝枝雪一起身,方孟就注意到了:“哥哥你去哪兒?”
謝枝雪笑了下:“沒事兒,我去外面透透氣,你接著看動畫片啊。”
雖說是“外面”,其實準確來說就是一樓大廳連接的露台,露台周圍都搭了透明的落地玻璃,形成了密閉的空間。十二月底的天氣冷,謝枝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卻也不會去外面吹風,免得一個不小心就生病了。
露台上擺放有幾個半包的圓形大搖椅,搖椅上還鋪了柔軟厚實的墊子,謝枝雪挑了個靠外的坐下來,懶懶散散地斜靠著。
天色已經暗了,周圍有燈帶,但暖色的小燈並不大明亮。這個環境很適合小憩,謝枝雪本來只是想單獨安靜待會兒,但坐下來後很快就起了睡意。
今天先是趕航班,三個多小時飛行後又是大巴車,來到這棟別墅後也沒有消停過,謝枝雪這會兒確實有點累了。
他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便是小憩,也沒個安寧。可能是今天看人看多了,謝枝雪夢到了些不大好的回憶。
夢中,他回到了年幼時,父母親在書房裡吵架、互相指責謾罵,小小的他帶著剛完成的畫、悄悄推開一點沒有關嚴實的書房門,聽著父母親歇斯底裡的聲音。
在謝枝雪自幼的印象裡,他的父母親都是很體面的人,那麽瘋狂地罵架、甚至是動手摔打東西,讓謝枝雪覺得害怕又陌生。
也是那次偷聽了吵架,謝枝雪才知道,原來他不是天生的體弱多病,他剛出生的時候也是個健康孩子。
但父親忙於公司事務,身為首席舞蹈家的母親忙於產後修複鍛煉,兩人都疏於對尚在繈褓的孩子的照顧。偏偏兩人都認同,自己的孩子不能讓其他人整天近身帶著,就算是保姆也不行。
於是剛出生不到兩個月的謝枝雪,就因為生病但太晚被發現,落了個從此身體底子差的毛病。
謝枝雪後來想想,覺得自己那時候還能活下來並且智力沒受損、肢體也沒什麽不協調的地方,當真挺幸運。
自第一次發現父母吵架,又過去幾年,謝枝雪還沒滿十歲時,父母親離婚了。
到離婚的時候,這對曾經一見鍾情、迅速墜入愛河並且閃婚的夫妻,已經變成了句句不離互相指責的怨偶。
謝枝雪的撫養權歸了父親,母親帶著行李離開前摸了摸他的腦袋:“吱吱,媽媽要去國外了,你以後照顧好自己。不要總悶在房間裡畫畫,多出去和其他小朋友玩,畫畫的時候也不要坐在地上,雖然有地毯但也很髒,會顯得你父母很沒有教養。”
母親離開後,父親讓傭人收拾房子,把所有屬於母親但沒被帶走的物件都燒了。在後院燒的,謝枝雪還記得那時候父親攔著他不讓他靠近。
“吱吱,你記著,以後你只有爸爸,你要是再想著媽媽,爸爸也不要你了。”
後來,謝枝雪想要離開謝家了。但他刻意拖了幾天,想再見回國的母親一面。
但那位他曾經叫了無數聲媽媽、前些年也斷斷續續通過網絡在見面的“母親”,直接略過了他抱住了另一個人。
不可能不失落,但也沒什麽可怨怪的。
謝枝雪離開謝家前,看著隱有和好趨勢的謝家父母,覺得有些奇妙。
謝家父母因謝枝雪而矛盾橫生、分崩離析,又在多年後因謝聞笛而矛盾立消、和好如初。
問題從不在謝枝雪或是謝聞笛身上,謝家的事還當真與血緣關系不大。
不過是因為謝枝雪在他們眼裡是失敗的“汙點”,為了不讓這個汙點歸因到自己華麗的履歷中,夫妻倆才互相推卸指責。然而多年後,他們知道原來這個汙點並非親生,而真正的親生兒子長成了他們理想中的模樣,一瞬間兩人之間的矛盾似乎就沒有了,又能做夫妻了。
但凡當初回到謝家的謝聞笛不是健康陽光、能歌善舞、智商情商都很不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好人家悉心養出來的小少爺,謝家父母也都不會那麽在意這個“親生兒子”。
謝枝雪看得出來這一點,在謝家住了多年的虞與周也看得出來,謝聞笛回到謝家後這些年也大概是明白過來了。
過去的那些事混亂冗長,夢境中最後隻余離開謝家那天的畫面。
謝枝雪還記得那天他帶著行李、走出謝家的大門,後面不遠處謝母攬著謝聞笛,謝父怒氣衝衝吼著:“行,你翅膀硬了,要走是吧!滾了之後就別再回來!死在外面也沒人給你收屍!就當我謝家這些年養了個白眼狼!你謝枝雪和謝家再沒關系!”
謝枝雪沒後悔過離開謝家,只是有些遺憾當初離開時少帶了一個東西。
謝家奶奶在謝枝雪六歲那年去世,她在世時很疼愛這個孫子,會告訴他雖然身體弱但人生在世仍然能做很多事,會教他畫畫、陪著他像個小孩一樣席地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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