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延試著調查過飛雲,但是她的背景清白乾淨無比,毫無紕漏,像是被人精心抹除過一般。
由此,便更可看出她背後之人的身份不簡單。
嚴刑拷打肯定也行不通。陸川延推斷,飛雲應該是那種專門培養出來,負責傳遞情報的死士。倘若將飛雲捉進慎刑司,對方恐怕會在第一時間想方設法自盡,根本不會給自己拷問的機會。
假如飛雲畏罪自殺,自己也許有理由懷疑頻頻與她見面的右丞別有居心,卻完全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對方恐怕也會滿口冤枉,咬死自己只是去聽曲而已,萬萬沒想到這女子竟然包藏禍心,說不定還會順勢誇讚陸川延幾句英明神武——雖然更像是某種嘲諷。
當真是銅牆鐵壁,無縫可鑽,什麽該考慮的不該考慮的,統統都讓這老狐狸考慮盡了。
萬般無奈之下,陸川延只能將籌碼暫且壓在飛雲之前的幾首詞曲上。
右丞如何向西胡傳遞訊息的暫且不論,這詞曲極有可能包含著西胡那方傳回來的消息。
陸川延頗為廢寢忘食地鑽研兩天,試著將詞裡的每一個字都拆開,橫著看豎著看,排列組合起來看,卻完全沒有摸清楚規律。
不管是藏頭還是露尾,抑或是跳著讀倒著讀,都毫不通順,練不成語句。
即使交給自己的心腹幕僚一同揣摩,亦是不得章法。
時間一長,即使淡然如陸川延,也難免升起一些躁鬱情緒。
幾天之內,他自我懷疑不下五次:難不成這詞曲當真只是普普通通的詞曲,並無什麽特殊含義?
又是一晚天近黃昏,陸川延放下狼毫毛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旁伺候的小太監早已點起燭火,見攝政王停筆,很是識趣地退下,不多時便帶著身後的宮女太監們進了偏殿,布好了菜色。
陸川延坐到桌邊,不經意間看見了幾道平日裡謝朝最喜歡的菜。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許久沒和謝朝同桌用膳了。
自從那日在慎刑司門外逮到了謝朝,又將他摁回床上休養之後,陸川延便全身心投入到了破解詞曲的工作中,用零零么的話講,這叫密碼破譯。只有晚上就寢時,才會裹著月色與白霜回到主殿,躺到軟榻上休息。
這麽下來,這幾日他都沒怎麽與小皇帝說過話。
小皇帝這幾日也罕見的沉默,竟然也沒有主動與他搭話。
陸川延如今一回想,難免有些疑惑:難道小皇帝轉性了?
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草草用完了膳,今日難得沒有繼續伏案勞累,而是早點回到了主殿。
他來的時候,謝朝恰好也剛吃完飯,靠坐在床頭,正在淨面洗手。他的手骨線條漂亮,白皙修長,指尖紅潤,好一雙美人手。水滴於指尖簌簌落下,於是更平添幾分賞心悅目。
捧著銀盆與手巾的小太監很是熟悉,陸川延輕易就辨認出來,正是前一陣子在醉香閣裡見過的那個偽裝成小廝的小太監。
看來謝朝對眼前這人頗為重用。
心頭的異樣微妙感一閃而過,陸川延在跨過門檻時弄出了些許輕微的響聲。
謝朝像是沒料到陸川延會這麽早來,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睫毛長而翹,根根分明。
反應過來後,他透亮的眼珠裡立刻盛滿了欣喜:“王叔?你今日怎麽來這麽早?”
於是心中的那點異樣感就被謝朝輕易撫平。陸川延“嗯”了一聲,坐到謝朝身邊:“微臣今日政事暫且告一段落,故而早些回來了。陛下今日感覺如何,傷處可還疼痛?”
本以為謝朝會趁機同自己撒撒嬌,賣賣慘,沒想到謝朝聞言,笑容略淡,回道:“不痛,朕已經感覺好多了,多謝王叔掛念。”
他的回話頗有幾分中規中矩,倘若兩人之間只是單純的君臣之禮,這麽說也算是正常。但謝朝平日裡對陸川延是能有多黏就有多黏,這麽說那可就太奇怪了。
陸川延聞言,眉頭下意識一蹙,也察覺到了幾分不正常——小崽子何時這麽客氣過?
他一時間頗有些不習慣,皺著眉追問一句:“當真?”
謝朝眨眨眼:“自然當真,朕已經好些時日沒下床活動,好好養傷,如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頓了頓,他開玩笑般又道:“若是王叔今晚能與朕同床,那再好不過。”
聽見熟悉的玩笑話,陸川延這才稍稍放下心,隻當自己沒聽見最後的玩笑。
謝朝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王叔這幾日,在忙些什麽?朕看王叔這幾個晚上,睡得似乎很是香甜。”
前幾日陸川延殫精竭慮頗費心神,自然比平日裡要疲憊許多,晚上睡得也快。
聽到謝朝的疑問,他略略思考片刻,隻半真半假道:“微臣仍在懷疑右丞的結黨營私之嫌,所以這幾日多費了些功夫。”
謝朝聞言一愣,期期艾艾道:“可,可劉家倒台之時,並未見右丞為他們說半句話,王叔又如何判定他們結黨營私?”
陸川延道:“陛下可知棄車保帥?”
謝朝畢竟對陸川延是百分百的信任,絕不懷疑陸川延有誤判的嫌疑。聽他這麽一說,頓時了悟,憤慨萬分地道:“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狠辣,盟友也能說棄就棄!”
看起來倒像是真心實意為那劉家抱不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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