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有過暗衛來報, 在他未曾著重看護的這段時間裡,小皇帝私底下似乎有些不甚明顯的小動作, 乾清宮內的宮人似乎也有了幾個不甚面熟的。
陸川延聞言挑眉,心道小狼崽子果然沒有看上去那般老實, 卻在暗衛拱手詢問該如何應對之時略一擺手:“隨他去吧。”
就目前情況來看, 謝朝的布置大概率不是針對自己。孩子總是要有自己的小秘密, 做長輩的還是要給他適度成長空間的。
陸川延完全沒意識到,這輩子的他看待謝朝,已經有幾分真心實意把他當作自己後輩的意思了。
忙碌同時,他並未放松對右丞的關注,又加派人手,時刻緊盯著丞相府的動靜。
不知不覺間,春日已至,粉嫩桃花撲簌簌開滿枝頭,盯著右丞的暗衛也傳回來了新消息。
陸川延翻看著暗衛呈上來的記錄,眉宇間蹙起深深的褶痕。
上輩子西胡能輕易掐準時機大舉進攻,必定少不了陳路在背後的推波助瀾,恐怕他早與西胡有所勾結。這輩子陸川延想盡早發現他與西胡裡應外合的證據,趁其不備一舉拔除這顆毒瘤,卻發現對方實在比最狡詐的老狐狸還勝三分。
陳路此人,實在老辣至極。陸川延派去右丞相府的暗衛都是絕世高手,按道理說陳路不該發現有人在監視自己。但即使如此,他行事依然滴水不漏,即使在自己府中也未嘗松懈半分,照舊是中庸老實,甚至帶幾分木訥的形象。
每日上朝後回到府中,大多數時間中他閉門不出,或是春日賞花或是吟詩作對,且身邊往往簇擁著志趣相投的其他官員。晚間同僚告辭之後,他便於月下獨酌幾杯,就進房歇息去了。
全程坦坦蕩蕩,毫無遮掩之意,叫人找不到任何可供拿捏的把柄。
只有一件事。
陸川延的視線移到“醉香閣”三個字上。
醉香閣是京城中最負盛名的青樓。與其他青樓相比,醉香閣的姑娘並不以皮肉生意為生,大多走的是賣藝不賣身的路子。
她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溫靜嫻雅如花解語,但同時身價亦讓人望而卻步。更有那花名遠揚的京城名妓,即便一擲萬金,人家都未必願意見客。
是以醉香閣也是達官貴人為彰顯身份最愛去的場所,尤其以獲得花魁青睞而自得。
陳路不近女色,丞相府中僅有一名正室,看起來與夫人恩愛非常,舉案齊眉。
但每隔一月,他便會同幾名同僚一起去醉香閣中喝杯花酒。
因為時間太過規律,醉香閣的老鴇都學乖了,每次都會特意為陳路留出那件最上等的廂房來,供幾位官人飲酒賞樂。
對喝花酒一事,陳路從未掩人耳目,坦坦蕩蕩,倘若有其他官員問起,便會順勢邀請人家同往,是以每次身邊官員都不盡相同,排除了同黨相聚的嫌疑。
此外,也確實只是單純的喝花酒。幾名官員圍坐雅間,有歌女素手撥弦低吟淺唱,席間觥籌交錯,言笑晏晏,不像是來逛青樓,倒像是來聚會。即使都察院的禦史突然到訪,也拿捏不住任何把柄。
陸川延屈指輕輕彈了彈這張紙,若有所思。
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但如果有問題,恐怕也只能出在這裡。
他喚來暗衛:“陳路下一次去醉香閣是在何日?”
暗衛恭敬回答:“回主子,正是今晚。”
這麽巧?陸川延略一挑眉。
揮退暗衛後,他思索片刻,將手中紙張隨意置於紅燭之上。
火舌一點點舔舐乾淨白紙,最後隻於檀香木桌上留下一層浮灰。
陸川延收回手,施施然起身,去找小皇帝告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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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今晚要回一趟王府?”
謝朝停下手中的拳法,拂開被汗打濕在臉側的一縷黑發,不太情願地皺眉:“為何?王叔若有要事處理,可命宮人帶進宮中。”
他最近習武練得頗有成效,體質改善許多,身姿挺拔如新竹。個子也又猛竄一截,如今已經趕至陸川延的下顎處。
陸川延看著狼崽子執拗的眼珠,有些無奈。
小皇帝最近黏人黏得緊了,掐指一算,自己已經將近一月沒有出過宮。
但今晚事出有因,必須要出宮一趟,事關右丞,還不方便同謝朝透露太多,只能語焉不詳:“府內私事,不便帶入宮中,陛下勿怪。”
謝朝明顯不太高興,垂下腦袋,腳尖煩躁地在地上碾了碾,搬出了萬能理由:“但是王叔也知道,朕沒有王叔作陪,夜不能寐。”
陸川延哪裡能沒預先考慮到這個問題,安撫道:“臣只是暫且出宮半日,約莫亥時便可回宮。”
本以為小皇帝會就此罷休,誰料謝朝剔透的眼珠微微一亮,似是想到了什麽好主意:“不如朕陪王叔一同出宮,去王府住一晚吧?”
陸川延:“……?”
反應過來後他斷然拒絕:“陛下切莫戲言,龍體之事非同小可!”
謝朝並沒有被陸川延的冷言冷語嚇唬到:“有王叔在朕身邊,朕沒什麽好怕的。何況王叔身邊的有心人比朕更多,府中定然戒備森嚴,比宮中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是我並不是真的要回府啊。
陸川延歎了口氣,對謝朝吐露出一半實情:“其實微臣今晚出宮,還有一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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