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江雲嵐留了最後一點情面,等傭人極有眼色地在背後關好了門,才上前直接把那被子掀開,露出江雲嵐蒼白的面容。
他甚至連西裝外套都沒脫就躺上了床,把自己像嬰兒一樣蜷成一團。即使被親媽強行掀開了被子,也沒有絲毫反抗的力氣,渾渾噩噩地半闔著眼,劉海被涔涔冷汗打濕,緊貼在額前。牙關緊緊咬著自己的手腕,像是在忍受什麽巨大的痛苦。
那左手的手腕上,已經有了幾道極深的咬痕,像是陳年舊傷。
江夫人掀被角的手一松,緩緩擰起眉頭,片刻後意味不明道:“又犯病了?”
江雲嵐眼都沒力氣抬,好半天,才慢慢松開手腕,留下一個新鮮滲血的牙印,啞聲道:“……您怎麽來了。”
看著他這副慘樣,江夫人原本積聚的鬱氣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來,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好半天,她只能冷哼一聲,頗有幾分陰陽怪氣道:“我能不來嗎?我要是再不來,怎麽知道你有這麽大的氣性,失戀就能活活把自己餓死。”
“說吧,你在C城遇見什麽事了?去之前口口聲聲說看不見林眠就會瘋,結果回來反倒比之前狀態還差。”
見江雲嵐只是閉著眼拒不回答,江夫人冷笑一聲,輕描淡寫扔出炸彈:“算了,你不用說我也知道——林眠讓你徹底死心了吧?”
“讓我猜猜,他是不是說喜歡上了別人,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幸福美滿的生活?”
原本只是隨口一猜,但看見江雲嵐驟然攥緊床單的泛白指節時,江夫人詫異揚眉:還真讓她猜中了?
雖然並不完全一致,但大致的意思卻相差無幾。
林眠竟然真的徹底放下了過去,要重新開始了。
只是她這兒子向來固執得無法言喻,什麽時候能走出來,恐怕還是個未知數。
這時,某個靈光突兀一閃,劃過江夫人的腦海。
而且越想越覺得可行。
無言片刻,江夫人坐到床邊,理了理一絲不苟的鬢發,語氣和緩了許多,平靜道:“我知道你不好受。我畢竟是你親媽,看著你這樣作踐自己,我也不舒服,所以希望你能好好考慮我接下來的提議。”
“第一種辦法,我繼續把你送到國外,對外宣稱你因病休養。江氏可能會因為群龍無首亂上一陣子,股價也會暴跌,不過我也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在這裡熬死。”
“第二種辦法……”
見江雲嵐對第一種辦法無動於衷,江夫人吐出一句涼意沁骨的話:“由我來出面,給你找一個與林眠長相身材性格都差不多的男人,暫時充當聊以慰藉的替代品。”
在江雲嵐猝然睜眼,視線鋒利至極地剜向她時,江夫人卻巍然不動,神態甚至稱得上輕松:“那個時髦的新詞叫什麽來著,替身?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憑借咱們家的財力,我可以保證,找來的那個男人會和林眠至少像九成。唯一不像的那一成是,他會對你百依百順,全心全意地愛你。”
“只要你肯把他當作林眠,那他就是林眠——能夠回應你感情的林眠。”
這個提議似乎十分誘人,江雲嵐的呼吸明顯急促了兩分。
江夫人心中暗暗滿意,語氣越發平緩,變得循循善誘起來:“兒子,做人得學會接受現實。林眠已經放下過去往前走了,難道你真的要這麽為他蹉跎過一輩子,把身體都搞垮?”
“媽媽不忍心看著你一直這麽難受,找個替身來暫時移情是最好的選擇。咱們家出錢,他出身體和感情,豈不是各取所需,兩全其美?”
她越想越覺得替身這個計策當真是巧妙之極,要是早點想到就好了,也不至於讓江雲嵐白白痛苦那麽久。
“我知道你和你爸一樣,生下來就是個固執的性子;要是你非林眠不可,還對他不死心,想在以後繼續追他,那也無所謂。”
“沒重新把小林追回來之前,你就先這麽湊合用用替身,這樣有什麽情緒也不用憋在心裡頭,只要好好瞞著小林,不被他發現就好;要是當真能把小林重新追回來,給一筆錢把替身打發了,讓他守口如瓶也不是什麽難事……”
“媽。”
她還沒說完,江雲嵐驀地開口,打斷了她的未盡之語。
他慢慢勾起唇角,像是笑,笑裡卻滿是濃重的苦澀與自嘲:“我出國之後,總算徹底想明白,阿眠為什麽不肯喜歡我了。”
“因為我對他的愛,一直以來都太自私了。”
“我在國外被關了半年時間,就已經要半瘋不瘋——他卻在我身邊困了足足二十年,我還沾沾自喜,覺得這是愛。”
江夫人試圖辯解:“這兩個事根本沒有可比性,咱們家從來沒有虧待過小林,就算你後面把他關在別墅裡一陣子,那也只有一兩個月,沒有你在國外的時間長——”
她不知道,上輩子的林眠曾經被江雲嵐鎖在別墅裡整整兩年,林眠和江雲嵐都記得。
江雲嵐也並不打算告訴她。
他只是慢慢收了譏諷的笑容,眼神黯淡空洞,自言自語般輕聲道:“我是自找的,他不是。他從來都不願意,只是我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將他強行留在了身邊而已。”
“您剛剛那個提議,如果我答應,又何嘗不是再次自私到了極點……找人代替阿眠發泄我的情感,從頭到尾瞞著他,等把人追回來之後再假裝清清白白專情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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