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回來,自己想辦法和股東解釋去C城的原因。”
本來對自己兒子的回應不抱什麽希望,但沒想到江夫人話音剛落,江雲嵐驀然開了口。
原本清亮磁性的嗓子如今沙啞低沉,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一樣。如果林眠聽見,恐怕都很難相信,這是當年那個意氣風流的大少爺的聲音。
他低不可聞地說:“……我擔心他出事。”
江夫人先是下意識一愣,驚訝於江雲嵐今天竟然肯在非工作時間說話,隨後火氣開始上湧。
所幸她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沉得住氣,隻皺起眉問:“擔心就擔心,為什麽一定要親自過去?你明明已經在他身邊買通了不少人,等著他們向你匯報結果很難嗎,還是說又想找機會見面?”
“不用騙我說什麽只是想遠遠看一眼就走。你很清楚,見到了他之後,我不敢賭你還剩下幾分理智。”
她的語氣加重,直呼大名:“——江雲嵐,別忘了你當年犯蠢造成的後果。”
面對親媽毫不留情、字字如刀的質問,要是換做以往的大少爺,恐怕早已經炸毛,開始嗆聲了。
但現在的江雲嵐,眼中半點波瀾起伏都沒有,麻木如一潭死水。
只是在看見照片邊緣被不慎折了一個角時,眼中才猛然流露出痛惜的神色。
他幾乎是慌亂地伸出手,在桌上摸索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塊玉石鎮紙,小心仔細地壓平了。
做完這一切,才明顯松了一口氣,又恢復了剛剛半死不活的狀態,輕聲道:“您放心吧,我有分寸。雖然我人在C城,也不會去見他的。”
江夫人明白江雲嵐不屑於說謊,聞言算是放下了半顆心,只是還不能理解:“那你過去做什麽?”
沉默了很久,江雲嵐才自嘲般地吐出一口氣,語氣滯澀:“我只是……”
“在剛得到消息的時候,頭腦一片空白,什麽記憶都沒有了。等回過神來,就已經下了C城的飛機。”
江夫人道:“那你就不能趕緊回來?!”
江雲嵐緩緩後靠,合上眼輕聲道:“我會馬上回去的,但不是現在。”
他的語氣乞求而卑微:“媽……既然已經到這裡了,就讓我和他在同一座城市裡待一會兒吧。”
“等確認他一切都好,我就立刻離開。”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半晌,才疲憊道:“我是管不了你……好自為之吧。”
見江雲嵐又沒了聲息,江夫人有些無力地按了按眉心,語氣漠然,心疼的情緒被隱藏得分毫不露:“你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當媽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別怪我。但你要是和兩年前一樣死不悔改,我也只能把你……再送回那個心理療養機構裡去。”
雖然對外宣稱是心理療養機構,但彼此之間心裡都清楚,這不過是精神病院的一個美稱而已。
兩年前,江雲嵐雖然最終決定放林眠離開,但事後也後悔了無數次,無數次想把林眠帶回自己的身邊。
幸好江夫人該冷酷的時候冷酷得有如暴君,讓人把江雲嵐鎖進別墅,沒有她的允許,誰也不能放江少爺出來。
江雲嵐的理智尚存,知道他絕不該再去找林眠,江夫人的做法是最明智的抉擇。
但情感上,這棟別墅裡任何一點林眠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都會讓江雲嵐思之欲狂。
一邊瘋狂刻骨地想念,一邊五內俱崩地悔恨。
情感不斷與理智拉扯,內心痛苦的天人交戰讓江雲嵐患上了嚴重的精神衰弱。
別說睡覺了,能安安靜靜什麽都不想地躺上半天,對他而言都是一種奢望。
每天,他只能藏進林眠臥室裡的衣櫃,把自己埋進屬於林眠的衣物裡,才勉強安心兩分。
但林眠放在衣櫃裡的衣服都是清洗乾淨的,屬於他的那股獨特香氣很淺很淡。鑽進衣櫃的次數一多,終於在某一天,江雲嵐再也聞不見了。
失去屬於林眠的最後一絲氣息,江雲嵐徹底喪失了睡眠的能力。
雖然強悍的意志讓他不至於徹底瘋掉,變成高危人群中的一員,但身體卻承受不了不眠不休、水米不進的生活。
林眠走了,江雲嵐的求生意志像是跟著一起走了。
他的身體在極短的時間裡崩潰坍塌,幸好江夫人及時發現了異樣。這下什麽都顧不得了,她當機立斷,聯系到了國外一家著名的心理療養機構,連夜將兒子送出了國。
江雲嵐就這麽獨自在那裡待了半年。
江夫人並不清楚他接受的具體診療措施,只知道療程結束回國之後,江雲嵐像是換了一個人。
他的身體又大致調養回了之前的狀態,雖然面色仍是瘦削蒼白,但比起半年前已經好了太多。
雖然康復了,但江雲嵐卻明顯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那張陰鬱俊美的面容蒙上了一層深深的陰影,原本風流靈動的雙眼也荒蕪叢生。
江夫人試探性地問他有關林眠的事,江雲嵐卻始終緘口不語,像是真的已經不會對林眠產生多余的感情了一樣。
只是後來,江夫人才發現,那家心裡療養機構並沒有這麽大的本事,他們根本做不到讓江雲嵐改變對林眠的感情;只能退而求其次,使用藥物治療和刺激性治療,來讓江雲嵐學會了遏製——抑或是隱藏他的佔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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