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因為皇帝的到來,有了一瞬間的凝滯。
百官現在對皇帝的態度很是複雜,除了右丞一黨看穿了陸川延的真正目的, 其他官員都隻認為攝政王已與皇帝決裂,不日便要取而代之, 是以完全不敢靠近皇帝,唯恐被攝政王注意到。
只是心中滋味如何, 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宴至一半, 文武百官依次起身, 向皇帝獻上壽禮。按著官職大小不一,壽禮規格也不盡相同,如意、書畫、金銀製品琳琅滿目,絡繹不絕,如流水般向著謝朝湧去。
謝朝卻始終神色淡漠,沒什麽高興的表現,偶爾頷首示意,看起來很是敷衍。
看起來他不像是壽星,倒像是個代為收禮的。
終於,輪到了攝政王獻禮。
眾目睽睽之下,陸川延唇邊帶笑,施施然站起身,朝著遠處的謝朝走去。
他手邊空無一物,閑庭信步,不像是去送禮,倒像是去找茬的。
好幾個官員下意識地閉目,不忍卒視。謝朝身後的小太監看著越來越近的攝政王,有些緊張,只有謝朝目光不動,始終定定地鎖在陸川延身上。
離得近了,陸川延微微皺眉,看著謝朝眼中不甚明顯的紅血絲。
不是說可以睡得很好嗎?
他面上隻笑問:“陛下猜猜微臣今日,會送何禮?”
看看,攝政王竟然還公然逗弄皇帝!大不敬,實在是大不敬!
謝朝冷聲道:“朕猜不到。”
陸川延輕輕碰了碰謝朝垂落額前的十二冕旒,動作囂張冒犯至極。在身後小太監倒抽冷氣的聲音裡,他解下腰間虎符,放於謝朝面前。
滿宴鴉雀無聲,文武百官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眼珠子一個比一個凸,直勾勾地看著被放於謝朝面前的虎符,大腦一片空白。
這這這……這是什麽情況?攝政王,攝政王將兵權交予陛下了?!
謝朝像是也愣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王叔這是何意?”
陸川延字字重若千鈞,將滿朝文武砸了個眼冒金星:“微臣當年應先帝遺詔,輔佐陛下三年。如今三年已到,微臣將手中兵權爵位一應交還,唯願乞骸骨,告老還鄉。”
告老還鄉。
攝政王今年頂多二十有六,哪裡來的“老”?他不是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將皇帝取而代之嗎?怎麽會在今日突然要告老還鄉呢!
百官茫然不知所措,完全未曾預料到有今日發展。更有之前站錯了隊,將皇帝當作擺設的官員滿頭大汗,在心中瘋狂思索對策。
謝朝卻很快反應過來,眼角眉梢情不自禁地泛上喜色,看起來很想立刻便答應。
只是他多少也比之前沉得住氣,猶豫片刻,假惺惺地勸說:“王叔當真心意已定?茲事體大,王叔又護國有功,威望甚高,不如我們改日再慢慢商議,何必如此突然。”
只是雖然這麽說,目光卻頻頻看向那虎符,神色中垂涎之意明顯。
四周的百官這才反應過來,還可以勸說攝政王更改主意,於是立刻嘩啦啦跪了一片,高呼茲事體大,攝政王萬萬不可輕易做決定。
只是陸川延毫不動搖,言辭之中盡顯堅定之意。謝朝又假模假樣地挽留兩句,見陸川延沒有松口的意思,才只能“勉強”答應了,拿起虎符,收入囊中。
虎符一交,陸川延便卸下了最大的責任,徹底成了一個閑人。沒了官身,繼續留在壽宴上自然多有不妥,於是陸川延不再多停留,而是要當場離席。
他輕飄飄地朝著謝朝抱拳行禮,轉身欲走。臨走時,視線不經意地朝著右丞的方向看去。
陳路臉上的表情是與其他官員如出一轍的惋惜,只是陸川延心中清楚,他心中指不定如何高興松快,恨不得放鞭炮慶祝。
這時,異變陡生。
陸川延尚未走到宮門處,突然,遠處有喊打喊殺之聲傳來,連地面都在隱隱顫動。
他面色一變,這時,一名小太監連滾帶爬地從宮門外衝進來,直接撲到陸川延腳下。
小太監慌得面色蒼白,抬頭看見最為可靠的攝政王,原本六神無主的心魂驟然歸位,一把抱住攝政王的大腿,聲音淒切地大喊:“大事不好!有人,有人率兵打進來,逼宮謀反啊!”
此言一出,群臣大嘩,有的人情緒激動之間帶落杯盤,一片狼籍脆響。
雖然性命攸關,陸川延卻仍然冷靜:“看清是哪路兵馬了嗎?”
小太監哆哆嗦嗦地道:“奴才、奴才看見,扯的是宣武營的旗子!”
宣武營?有武官立刻聯想到:“莫不是徐都統!”
“好哇,我當真是看錯了他!那家夥濃眉大眼的,怎麽能乾出逼宮謀反的事來!”
只是好端端的,徐都統怎麽會突然選在今日起兵?再說皇宮向來有攝政王重兵把守,又如何能被人輕易攻進來。
有想得多些的下意識一驚:莫非是攝政王賊喊捉賊?
不過這個念頭一出,就立刻被掐滅在腦中。攝政王今日就要告老還鄉了,那虎符都已經交到了皇帝手中,他有什麽理由再逼宮謀反。何況攝政王本就手握大權,要是想拿皇帝這個位置,辦法多的是,又為何要選逼宮這個最吃力不討好的方式。
只是這場逼宮,怎麽看都透露著古怪。
陸川延面色沉凝,沉思片刻,出聲道:“許是禁林軍中出了叛賊,意欲將謀反的帽子扣到本王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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