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衝著他揚了揚手裡的報紙,用的是肯定語氣:“你做的。”
林家現在雖然還不能碰瓷老牌家族,但是也算是新秀企業,最近的發展勢頭蒸蒸日上,怎麽可能說破產就破產。
能輕易撼動一家企業根基的,只有江氏。
江雲嵐坦然答應:“是我做的,林家在京城不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頓了頓,他補充:“阿眠不用擔心你爸媽會餓死,雖然林家破產,但是我也給他們留了兩戶房子,每個月還會看在你的面子上打生活費。只要他們後半輩子不作么蛾子,也能安安穩穩活得很好。”
“阿眠也不用擔心他們會來糾纏你,我會幫阿眠處理好一切的。”
貼心至極。
林眠其實並不擔心,也沒什麽生氣的情緒,畢竟林家的資產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何況人沒出事,說明大少爺已經留了幾分余地,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仁慈。
他只是納悶: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對林家動手了?
像是看出了林眠的疑問,大少爺表面鎮定,實則忐忑地攥緊了指尖,解釋他這麽做的理由:“當時他們把阿眠送來,不就是為了用阿眠換江氏的投資嗎?我只是把江氏原本贈給他們的收回來了而已。”
林眠溫聲道:“所以少爺這幾天不在別墅,就是在忙這件事?是他們哪裡惹到少爺了嗎?”
他的語氣裡沒有什麽解氣或者痛快的神色,像是順口在問毫不相乾的陌生人。
雖然江雲嵐確實沒有寄希望於林眠有多強烈的情緒,但眼下的對方卻平和得過了頭,於是原本鎮定的情緒又開始七上八下。
“……只是為阿眠感覺很不公平。”
江雲嵐垂著腦袋,林眠還沒怎麽樣,他倒是先擺出了一幅惱火憤懣的神色:“明明林家的財產都是你辛辛苦苦受著我的氣換來的,卻一點都不知道感激你,像是把你忘了一樣,只有在有事求我的時候才會找你。”
“你知道更過分的是什麽嗎?我前兩天才知道,你爸媽還公開對著外人說過,以後林家的資產都會留給你的弟弟。”
“像是完全忘了還有你一樣……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想讓他們因為這麽不在乎你而後悔。”
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見林眠久久沉默不語,江雲嵐又後知後覺地開始緊張,下意識地伸出手,捉住了林眠的手腕。
卻不敢握得很緊,怕把那已經細了不少的腕骨握斷,哪裡還有當年把林眠綁在床頭的勇氣:“阿眠……你不高興嗎?你是覺得我小題大做了嗎?”
難道他這次也是馬屁拍到了馬蹄上?
在大少爺緊張無比的注視中,林眠緩慢而堅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笑道:“我沒有不高興啊。少爺能這麽為我著想,我很開心。”
他用最熟悉的笑臉說著最“高興”的話,落在江雲嵐眼中和耳中,像是虛假而敷衍的遮掩。
明明是炎炎夏日,江雲嵐卻隻覺得渾身發冷,連牙齒都開始打顫。
他緩緩彎下腰捂住臉,必須拚命弓起脊背,才能緩解掉心臟處因為巨大心理落差爆發出的崩潰感。
沒用啊。
還是沒用。
林眠平靜地接受了他的禮物,和以往的態度沒有絲毫區別,像是接受了他做的飯,或是接受了他送的花。
——連這種方法都不行,那他還能怎麽辦呢?
難道真的就要這麽眼睜睜看著林眠枯萎,生命力像是流沙一樣,在手指縫間一點點漏乾淨,無論如何都抓不住嗎?
一瞬間,那些被極力壓製的陰暗念頭再也無法控制,強行掙脫出了理智,像惡之花一樣開滿心房。
要是能把阿眠完完全全地深度催眠就好了。
讓他忘掉所有不快的往事,心裡從此只剩下我一個人,心甘情願地留在我身邊,柔順而溫柔的眼睛只看著我。
這些念頭像是海面下的洶湧詭流,危險而隱秘,無人察覺。
……但是不行。
江雲嵐想要的是心甘情願的林眠。如果真的催眠了他,那和現在又有什麽區別?
都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於是詭流劃過海底,悄然止息,從頭到尾都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好半晌,江雲嵐才再次抬起頭,臉上神情正常,像是難過委屈得很了,固執地問:“可是你明明還在不開心啊。我讓他們為自己的錯付出了應有的代價,阿眠就不覺得哪怕一丁點痛快嗎?”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超出了林眠目前的理解范疇。
他狀似苦惱地想了想,慢慢道:“真的沒有不開心。”
“只是……不太想為無關緊要的人花費心思了。”
夏夜的風吹起窗簾,良久,也把些微苦澀的低語送到林眠耳邊。
“那阿眠……在你眼裡,我也是無關緊要的人嗎?”
夏風溫柔撩起林眠的額發和睫毛,卻不能在那雙黑沉死寂的眼裡撩起一絲漣漪。
林眠沒說話,但江雲嵐已經得到了回答。
-
意識到了特助的不靠譜,江雲嵐不再向他谘詢,猶豫再三後,獨自一人又去拜訪了那位心理醫生。
他其實很不想和外人討論自己與林眠的私事,但情況緊急,再不情願也得情願,對著心理醫生大致將他們兩人目前的情況講了個七七八八。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