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語言:“什麽樣的存在……能將您的芯片憑空轉移?我很確信, 您的身軀一直被我妥善保管, 沒有蟲動過它分毫。”
因為太過疑惑,艾諾克斯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往外冒:“何況我從沒有見過有這種能力的存在, 為什麽它會願意拯救我,又是怎麽預知未來, 知道我需要被拯救的呢?”
對於這些問題,祁渡的回答是:將001曾經對它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了出來。
包括什麽是氣運之子,什麽是宿主,自己又是怎麽被選中來完成這個任務,條理清晰,易於理解。
001:【……】
這個操作是它完全沒想到的,但似乎也完全能行得通。
複述完之後, 祁渡平鋪直敘地總結道:“幾年後,你會因為精神力暴.亂而死。而我回來, 就是為了改變你死亡的結局。”
猛然接收到如此龐大的信息量,艾諾克斯顯而易見地亂了心緒, 喃喃道:“死亡的結局……”
祁渡點頭, 貼心地為他留出緩衝的時間。
畢竟對生命體來說, 他們有本能的求生欲,對死亡的恐懼刻入基因,猛然聽到自己會在幾年後死去的消息,恐怕很難接受。
消化了很久,艾諾克斯終於理解了一切。
但他看起來似乎並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死活,而是定定地注視著祁渡,澀聲問:“所以您能回來,就是為了……拯救我?”
其實這是一句沒有意義的廢話,畢竟祁渡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但它並沒有指出來,而是再次給予肯定的回答:“對。”
那一刻,艾諾克斯發自內心地相信,蟲神確實存在,庇佑著它的子民。
並且它是那麽的慷慨仁慈,讓自己在經歷過許多年的苦暗後,終於獲得了價值更甚的彌補。
他呼吸急促,緊跟著問:“如果您成功了,就可以繼續留在這個世界,而不是回到您的故鄉……對嗎?”
祁渡重複一遍:“故鄉?”
“對……故鄉。”
艾諾克斯輕聲說:“您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對吧?”
祁渡很快意識到,自己這個同伴並不笨,能猜測出它的真正來歷也很正常。
事到如今,它已經沒有什麽隱瞞的必要:“對。我在一個沒有蟲族的世界中被創造,他們稱呼我為‘人工智能’。”
艾諾克斯的眼神黯淡而落寞,他唇角抿得很直,了然地自嘲:“原來如此……所以從見面開始,您就一直在尋找回去的辦法。”
祁渡不明白眼前的雌蟲為什麽突然露出一種奇怪的眼神,讓他暗紅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潮濕的水汽。
但看起來很熟悉,它曾經在垃圾星那些無家可歸,被雨淋濕的流浪動物身上也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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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祁渡第一次見到艾諾克斯的時候,天空中也下著暴雨。
雨滴砸在滿是塵土的地面上,砸起一片塵埃,空氣中滿是土腥氣。
而滿身肮髒血跡的雌蟲仰面躺著,臉頰五官被血汙嚴嚴實實地遮掩住,半點都看不清楚。他半身浸泡在泥水裡,胸膛起伏微不可見,似乎隨時可能斷氣。
這是垃圾星最常見不過的景象,是這顆星球上千千萬萬個瀕臨死亡的生命之一。
沒有人下達指令,當時還是零七的人工智能不會做任何多余的事,所以它並不在乎對方的死活。
唯一的問題是,雌蟲躺著的地方離零七的藏身院落很近,還有不到兩米遠就是它的院門。
如果他死在自己的門外,那麽腐爛的肢體會引來一些比較難於處理的腐食者,很有可能會連帶著發現自己的小院,進而對零七展開攻擊。
它的能量已經所剩不多,新能源的尋找進程並不理想,暫時不想在沒有意義的戰鬥中浪費掉最後的能量。
短暫的衡量之後,零七選擇將這隻雌蟲拖進自己的院落裡,暫時隔絕掉腐食者的視線。
這樣一來,就算軍雌停止呼吸,它也能迅速掩埋掉對方的屍體,讓他死得無聲無息,不被任何生物注意到。
做出了抉擇,零七很快付諸了行動,披上黑色鬥篷遮雨,踩著泥水走出來,將軍雌拖進了它的小院裡。
整個過程中,軍雌全程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或者說它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被從泥水裡拖出來時,他的眼睛勉強睜開了一條細縫,看了一眼零七,目光中滿是冰冷的憎恨;隨即漠然地再次閉上雙眼,一副任殺任刎悉聽尊便的態度。
顯然,他已經徹底喪失了求生欲望。
零七對軍雌的態度並不感興趣,按照自己的計劃將他拖到破敗房屋的簷下,讓他用之前的姿勢躺好,隨後就再次進了屋,繼續讓軍雌靜靜迎接他的死亡。
雨季漫長,雨水淅淅瀝瀝地從屋簷的夾縫裡流下來,給這間漏風的房子加了一道厚重的水簾。
多了一隻快死掉的軍雌對零七的生活沒有帶來什麽影響。
之後三天,它仍然每天早出晚歸地收集能源,只有在晚上回來時去探探軍雌的鼻尖,判斷他是否還活著,能不能直接埋掉。
但軍雌的生命實在是太過頑強,即使傷重成了這樣,他還是艱難地熬著。偶爾甚至有余力在零七探鼻息時撩起眼皮看它一眼,死灰般的眼神裡還有一絲微弱的訝異,像是無法理解眼前這隻蟲奇特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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