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炎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成為了衡量人腦力的標準, 眾人不禁感歎著腦整容的神奇。
　　因為溫時在做手術，這次通話匆匆結束。
　　水幕消失，封閉的空間恢復正常, 不知從哪裡飄來淡淡腐肉的味道，迅速在周圍蔓延開。
　　這氣味是和呼呼的聲響一併散發出，他們循著源頭抬起頭，只見一隻禿鷲正低空盤旋著。它無意傷人，長著黑色鋒利鉤的喙一張一合：
　　“地獄即將組建一支考察隊奔赴人間界, 有意向參加的請去指定地點報名。”
　　難聽的叫聲一路朝前傳遞，嘩啦啦的宣傳彩頁紛揚落了一地，眾人隨便撿起一張，耳畔提示音降臨：
　　【支線任務：重返人間
　　任務內容：這是一支福利低沒贊助的考察隊, 惡魔普遍更願意留在魔王身邊效力, 只要去了就能被選上！成為考察隊的一員, 你就能名正言順地離開地獄，哦，前提是你能成功抵達報名點。】
　　“報名點設在十層。”柳緣念出宣傳單上的內容。
　　計元知說：“我去把宋炎帶出來，你們先下，稍後十層見。”
　　·
　　地獄第十層不屬於任何魔王的管轄範圍，這裡魔氣稀薄, 資源匱乏, 只有幾條暗河，每一條可以通往不同的鬼地方。
　　惡魔和一般鬼怪不同，他們對食人血肉不存在太大的欲望，惡魔更喜歡獵殺其他強大種族或者同類。所以去人間考察這種事情, 每年都很冷門。
　　曆南等人從電梯走出來後，先在附近轉了轉, 確定這裡是真的沒幾隻惡魔。
　　宣傳單背面印著地圖，位置標注得十分清晰，他們要從03河道走，河道盡頭就是報名處。
　　在等計元知的過程中，先後有四五名組隊的玩家從他們身邊經過，都是朝03河道而去。
　　“原來歷南竟然真的在這個本。”
　　“那澀遇酒館的傳聞是真的了？說他和計元知一起，把一館子的惡魔……”
　　他們人走遠了，把聲音壓得極低在討論，耐不住Q版的記分員正在繪聲繪色地進行複述。
　　記分員還十分熱情地開口：“需要在無聊的等待時間中點一首歌嗎？每次只要五十積分。”
　　三人無動於衷，五十積分唱首歌，怎麼不去搶呢？
　　“難道你們不想聽聽被模擬者的歌聲嗎？我和他的聲線一致哦。”小惡魔轉了一圈：“還能跳舞，每次八十積分。”
　　第二次的安靜不是無動於衷，柳緣發現居然有那麼一絲絲意動。
　　她看向其他兩人：“拼單嗎？”
　　“……”
　　曆南不是很感興趣，但也沒有掃別人的興，出了一份積分：“跳舞吧。”
　　唱歌不能保證不跑調，一個Q版娃娃，跳舞再沒有節奏，依舊能有些觀賞性。
　　柳緣問：“能選舞種嗎？芭蕾探戈異域風情？”
　　積分到賬後，記分員搖擺著開始蹦迪，同翅同手同腳，邊跳邊不住地道歉：“對不起，被模擬者的能力只有這樣。”
　　“對不起~”
　　妄圖靠可愛蒙混過關。
　　在一眾沉默的注視中，巴拉巴拉的小嘴巴突然停止重複，電梯門又一次開啟，是計元知帶著鏡子來了。
　　人一到齊，記分員變成了高冷臉，認真投入新一輪的模擬度考核測量。
　　順著地圖一路過去，兩側都是河道，看似很窄，但當走到岸邊進一步眺望時，又宛如一望無際的大海。左側的河道是血海，右邊是不斷掙扎的鬼手，經年不散的血霧聚成數字，分別是序列前二的河道。
　　計元知看著地圖：“再往前走一千米有個地下通道。”
　　沒有迷障，地下通道很好找，和圖示位置完全一致，入口的泥濘處還能看到之前幾名玩家留下的腳印。
　　周圍環境很暗，越往下樓梯修建得越窄，已經到了不得不使用照明道具的時候。曆南拿著手電筒，兩側牆壁不知何時消失，只剩下空蕩蕩的走梯，樓梯形狀開始變得像是倒三角，不斷縮窄。
　　懸空樓梯的兩邊宛若懸崖，稍不留神栽下去，便會屍骨無存。
　　眾人不自覺放緩腳步，走了很久，他們仿佛又下了一層地獄。
　　“救命。”孱弱的聲音忽然從前面傳來。
　　臺階邊緣，一個女人緊緊抱著膝蓋坐著，她不是玩家，頭上竟然頂著一行小字：人類。
　　字體周圍縈繞著灰濛濛的霧氣，下方還能看到血條。
　　幾人相互看了下，確定他們的頭頂並沒有像是遊戲人物一樣標注這些。
　　“救救我。”女人露出一張楚楚可憐的面龐，害怕極了：“帶我出去好嗎？”
　　遊戲注明她是人類，但一個人類憑空出現在地獄，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我……”
　　女人想要解釋，卻被打斷。
　　“不用多說。”計元知推了推眼鏡：“你，我們救定了。”
　　其餘人也是重重點頭，不帶一絲猶豫。
　　“？？”女人的表情一時沒有控制住。
　　不，你們都不考慮一下嗎？
　　“別坐著了，快跟上來。”柳緣邊催促，邊拉著女人站起身。
　　沒過多久，又有哭泣的聲音傳來，這次是一個孩子。
　　聽到腳步聲，小孩子充滿希冀地望過來，剛要張嘴，距離他最近的柳蘊溫柔地沖招招手：“怎麼跑這麼危險的地方？快過來，我們帶你一起走。”
　　“……”
　　她主動得讓正求人救命的小孩突然不太想靠近了，往旁側移了移。
　　然而後方的計元知沒給他這個機會，直接牽著小孩的手往下走。
　　剛下了幾個階梯，小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腳下一滑——
　　“啊！”尖叫的同時，他突然雙手抓住計元知，慣性作用下，原本兩人是要一起摔入萬丈深淵，然而計元知卻站得非常穩，甚至單手拽起了小孩。
　　“沒事吧？”非但沒有責備小孩，計元知還體貼地把他抱了起來，“不會走路沒關係，我抱你下去。”
　　小男孩目光閃爍了一下，不明白為什麼對方的穩定性這麼好。
　　繼續下樓梯，先後遇到了一名老人和中年人。
　　這條通道終於能看到盡頭。
　　盡頭水流聲不絕，手電筒的光掃過去，河水渾濁不堪，岸邊停著一艘破爛的小船。
　　“上船。”曆南說。
　　這附近沒有其他的交通運輸工具，不管上面有什麼坑，都得上去。
　　宋炎不占空間，小船勉強能容納八個人。
　　沒有槳，船身自動朝前漂流著，速度奇快無比，旁邊陰冷的石壁不斷滴落著水珠。
　　大約五六分鐘後，前方出現了一個轉角處，船一拐過去，立刻下沉了許多。
　　玩家還好，被救的npc看到船有下沉的趨勢，立刻慌張了起來，小孩子嚎啕大哭，女人驚慌地來回踱步，中年人暴躁咒駡著……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人心中格外煩躁。
　　【注意，你已成功進入03號河道。】
　　【如你成功拯救小孩，可額外獲得積分一萬；成功拯救老人，可獲得老人的祝福*1；拯救其他兩人，可獲特殊隱形道具*1。】
　　【注意，至少要成功救走一個，才能確保上岸。】
　　柳蘊扯下袖子上的一塊布料扔進水中，這種本應漂浮在水面的東西，卻在緩慢下沉。
　　“水底有一股神秘的吸力。”她說。
　　船本身能抵抗一部分吸力，但還不夠。此刻船身已經快要沉入一半，曆南道：“減重。”
　　他看向幾名npc，減重兩個字明顯讓他們聯想到什麼，哭喊聲變得更大。
　　副本機制的走向並不難猜，船進一步漂流時，肯定還要往下扔人，npc不能全滅，那就只能從自己人下手。遇到兇殘一點的隊友，為了獎勵，說不定在此之前就先朝隊友下暗手。
　　正在眾人商討前，中年人突然朝柳蘊沖過來，想要把她推下船，不料柳蘊似乎早有準備，靈敏地躲開了。
　　眼看中年人就要一個趔趄栽下去，她及時用鞭子把人撈了回來。
　　“嘶。”長鞭死死絞著腹部，男人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柳蘊來到他身側時，中年人顧不得疼痛，臉憋得通紅：“我，我不是故意……”
　　柳蘊善解人意地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說，自己理解。
　　先前的一幕沒能引發混亂，本來想趁機也有所動作女人和老人只得暫時消停下來。
　　一路以來得到的過分包容，總讓他們有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船經不起太長時間的耽擱，減重勢在必行。
　　計元知從容地對著npc舉起鏡子，鏡面浮現出兩行小字：
　　【方案一：變成低品質人魚，遊過去。】
　　【方案二：削肢減重，俗稱人彘。】
　　第二種方案看得四名npc面色劇變，視線重新回到第一種方案，什麼是低品質人魚？
　　在他們反應過來前，先前差點帶著計元知栽入深淵的小男孩胳膊忽然被劃破。
　　“你……”當他反應過來想要閃躲的時候，古怪顏色的血不斷滴入。
　　明珠學院製造過不少低品質人魚，不過就算品質再低，體質也比人類強，進化後抗污染能力和游泳能力，會變成與生俱來的天賦。
　　傷口處結了一層薄膜，小男孩喉嚨裡發出詭異的嘶鳴，蜷縮在地開始異化。
　　計元知冷冷凝視這一幕。
　　遊戲欲蓋彌彰地給npc標注人類二字，但正常這個年紀的孩子，可不會故意害人害己。
　　異化完成得很快，計元知順手把他扔下船：“自己遊。”
　　幼年的低品質人魚只是捕食的欲望，人魚等級秩序森嚴，他也不敢違抗計元知，極力對抗著水中的吸力。
　　隨手計元知又看向另外三名npc。
　　“誰先？”他的目光停留在中年人身上，後者慌張道：“女士優先。”
　　女人差點想當場掐死他。
　　船在卸下去一部分重量後，稍微起來了一些。
　　面對一步步靠近的計元知，中年人面色越來越白。
　　“二選一，你喜歡哪個方案？”計元知仍舊是來到了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瘋狂搖頭。
　　計元知歎了口氣：“不說話，我就替你選了。”
　　在他剛剛拿出匕首的瞬間，人彘兩個字不斷在中年人腦海中浮現。
　　比那更殘忍的才剛開始，計元知轉了一下匕首，又問：“先從哪裡下手？”
　　他一問，中年人不受控制地進行思考。
　　這麼短的匕首砍下四肢很困難，視線正面對上計元知殘酷的目光，注意到對方無意間掃過的位置，中年人下身一緊。
　　臥槽，魔鬼！
　　計元知淡淡道：“減重開始。”
　　鋥亮的刀光閃過眼前，中年人徹底顧不上其他，嘶啞著嗓子道出一句奇怪的話：“我給你蓋章！”
　　計元知沒有停下的意思。
　　中年人鬢角冷汗直冒，語速飛快地說道：“有了章子，你們就能立刻通過合道。”
　　匕首停在最後幾公分的地方。
　　中年人被嚇壞了，根本不用問，倒豆子一樣地和盤托出：“我們是人類質檢員，只有蓋了章子的人才能離開地獄。”
　　身後柳蘊挑眉，難怪遊戲後說至少要拯救一個，原來和道義無關，只是需要個蓋章的。
　　所以他們頭頂小字旁的霧氣，是馬賽克，把質檢員幾個字給糊住了？
　　草。
　　柳蘊不禁追問了一句：“殺了我們或者被我們殺，會有什麼好處？”
　　一路上，這四名npc就沒消停過。
　　“誰親手殺了我們，誰就要頂替質檢員的職位，我們就能解脫入輪回。”中年人小聲道：“誰被殺了，血會被抽進01號河道，屍體會被扔進02號河道。”
　　眾人想到先前看到的血海和鬼爪，暗道他們真的把玩家做到了“物盡其用”。
　　中年人欲哭無淚：“該說得我都說了，你能把刀拿遠點嗎？”
　　計元知：“章子。”
　　中年人顫顫巍巍扯下手上的一小片皮膚，那竟是黏上去的假皮膚，下方的皮肉中鑲嵌著印有骷髏頭紋路的鐵片。
　　鐵片觸碰到皮膚，會留下一個印記。
　　眾人依次得到了一個蓋章。
　　事發突然，npc不可能在這件事上造假。
　　計元知眯著眼看向前方：“是岸。”
　　從得到章子的一刻，便能隱隱看到前方已經快要到盡頭。

　　幾名質檢員瑟瑟發抖，直至船停下，看到他們上岸終於有了劫後餘生之感。
　　眾人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考察團的報名處就在不遠處，那裡站著兩名玩家，正是曆南等人先前碰到的隊伍。
　　如今隊伍裡只剩下最後兩人，倖存者臉色很難看，全程一言不發填完報名表。
　　在發現曆南他們沒少人後，兩人神情更加複雜，按照招聘者手指的方向，匆匆帶著蓋完章的表格朝光亮處走去。
　　負責發放報名表的是個長著蟾蜍皮的惡魔：“必填項填完就行。”
　　眾人寫字速度飛快，惡魔大致掃了一眼，蓋章讓他們走人。
　　出口處的亮光十分刺眼，記分員撲扇著翅膀，吐字不清道：“恭喜你們，一百昏！你們將得到一次場外求助的機會，日後遇到危險時，我可以代表460872救援一次。”
　　有個問題柳緣想了很久，現在副本快結束，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有關魔王賞識的任務，裴溫韋真的能一次性在九位魔王間，遊刃有餘？”
　　“當然。”記分員認真說：“根據資料計算，他完全可以做到。”
　　“你們連續三關圓滿通過，附贈一個小福利，正好玩家460872最近有點小麻煩，你們可以親眼參觀海王處理問題的方式。不過事後這一天的記憶，我會為你們全盤洗去。”
　　最後它說出重點：“僅需一百積分！”
　　一百積分，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無聊。”計元知淡淡道：“誰會花積分在這上面。”
　　空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柳緣小聲道：“我們三才花了八十積分讓它跳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