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真笑了笑,沒說什麽。
只是道了聲“阿彌陀佛”,目送她們下山。
……獨留江宴秋一人,怔怔地愣在原地。
無數不經意的記憶碎片、一閃而過的畫面在他腦海中飛馳。
——“喬氏每日不是在家刺繡賞花,便是吟詩烹茶,偶爾去定慧寺燒燒香,為家裡人求一求護身符、長明燈,每次都有侍衛婢女陪同,從無一人落單的時候,更不用說會情郎了……”
——“我在家閑不住嘛,這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我又沒有經驗,心裡也害怕呀。到定慧寺來求一枚大師的護身符,心裡就踏實多了……”
——護身符。
為什麽都是護身符?
為什麽,都是懷有身孕的女子?
明明清空萬裡,豔陽高照,他卻如墜冰窟。
一會兒是釋真大師凝神傾聽他的話語時,和藹又專注的模樣。
一會兒是楚辭說起白澤州的變故時的難掩悲痛,以及提到線索斷在定慧寺的肅穆沉重。
幻陣中,“釋真”對他這一抹幽魂的存在毫無所覺,目送完鸝妃的馬車駛遠後,便收斂起笑容,轉身回到寺中。
“釋真師叔,之前的護身符好多人求呢,不愧是咱們寺裡開光的東西,施主們都信得過。”灑掃的小沙彌樂呵呵道。
釋真聞言,但笑不語,手中拈動佛珠。
“是啊。”
下一秒。
鸝妃的夢境破碎。
周圍無比真實的一切仿佛鏡影般被打破。
江宴秋大口喘著氣,回到了現實世界。
.幻陣中的景象消失。
江宴秋強忍著眩暈睜開雙眼。
四周漆黑一片。
是熟悉的長樂宮殿,鸝妃寢居。
未至寅時,整個皇宮都靜靜悄悄。鸝妃似是夢到什麽,眉頭微皺,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句夢話,然後翻了個身,複又沉沉睡去。
江宴秋難掩心中的震撼,腦子裡無數道疑問盤旋,在這暮春之夜,背後甚至出了層薄汗。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找出鸝妃那枚護身符,看看到底什麽來頭!
.借著微弱的夜明珠的光輝,他在寢殿內四處搜尋。
矮榻、妝奩盒、茶桌、燈架……
還好,護身符這種東西,常人不會當作寶貝藏起來,大多作為隨身之物,貼身攜帶。
最後,他在鸝妃的梳妝台上找到了那枚被端正放好的護身符。
明黃色的符紙折成三角形,妥帖地放在絲線織成的香囊中,散發著淡淡的檀木香和安神香的香氣。
江宴秋小心地將符紙取出,細細展平。
朱砂繪製的符文,能看出製符之人手法老道,筆畫一氣呵成,常人看來只是一張普通的明黃紙張,但在修真者眼中,卻能清晰地看出靈力的走勢。
如今修真界的符紋大多是上古文字演化而來,筆畫繁多,而且差之毫厘,謬以千裡,稍稍改動一兩道筆畫的走勢,就能從祈禱風調雨順、國家繁榮昌順的的字符,變成凶戾萬分、殺人無形的魔符。
江宴秋因為對陣法感興趣,又意外得到了判官筆,曾經有段時間仔細研究過這些上古字符,對其還算了解。
他仔細辨認著字符中每道筆畫的走形,不敢有半點馬虎,就怕自己學藝不精,看出差池。沒一會兒,眼球便酸脹無比,眨一下都生疼。
一刻鍾後。
他長呼一口氣,揉了揉眼睛。
符紙暫時沒什麽問題。
不僅沒什麽問題,甚至非常有用。
製符之人明顯手法高超、靈力高強,是有真才實學的,護身符也是真的能擋災防身,絕不是市面上那種江湖騙子隨便幾筆朱砂勾出來的鬼畫符。
江宴秋不信邪地將明黃色的符紙裡裡外外看了一圈,甚至把它舉起來,對著夜明珠輕柔的光透著檢查了幾遍。
還是沒什麽問題。
他有心想把東西帶出去,找懂行的再看看……比如一看就很學識淵博的小師叔。
但這地兒不是別的地方,乃是大宛皇宮,機要重地。
若是鸝妃發現不對勁,上報上去,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就糟了。
前夜赴宴的修真者只有他跟師叔兩個人,結果第二天鸝妃的隨身之物就丟了,小偷還沒有留下絲毫證據。
江宴秋:“……”
換成是他也很難不懷疑。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些擔心那位傳說中的國師。
雖然從未碰面,但江湖中總有他的傳說。
十二年前對方就已經是玄光境了,還輕而易舉地擊退了花柳街連殺數人的竄逃魔修。
五皇子說是說對方最近雲遊去了,歸期不定。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因此,他只能爭分奪秒地檢查長樂宮內一切可疑之處,包括這枚護身符,完事兒了還得把東西擺放回原位,營造無人來過的假象。
就當江宴秋快要死心,將符紙折回原來的三角形,小心地塞回香囊時。
他看著手裡那隻刺繡精美,絲線順滑的香囊,突然愣了愣。
……有沒有可能,是香囊的問題?
.是他腦子沒轉過彎,陷入思維定勢了。
光想著不為人知的陰謀肯定藏得越深越好,越是複雜難懂的符文,越有可能出問題。
誰知道,人家可能壓根沒在意,大大咧咧地直接暴露在最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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